第26章 我见过你
作者:芄兰无枝      更新:2019-07-29 06:27      字数:3377

居室整洁,纤尘不染。

布置有些清冷,却很细心,好像这里的主人只是暂时出门。暮色低垂,夜幕降临时,他又会回来安眠。

景明走进正厅,将里外摆件都细细搜查了一番,一无所获。

这些东西,除了贵重,没有一丝异样。

于是他又走到卧房,掀了卧榻,翻了床褥,再打开衣柜……依然毫无进展。

柜中整齐叠放着衣物,一半都是素白的。

他想了想,取出其中一件,轻轻抖了抖,然后放在自己身前比较。

这人应该与他身量相近,稍微矮一点点,肩也要窄一些……大致与情报吻合。

其他呢?他环视四周,走到墙边依次叩击着每一寸砖石……没有暗格。

真是谨慎啊,景明微不可查地勾了一下唇角,即使傍上了小富婆,过回了锦衣玉食的日子,骨子里的不懈怠,也会让你永不安宁吗?

好一个卧薪尝胆。可我们不是夫差,你也没给我们送西施啊。

还有什么没查到的地方吗?哦,书房,怎么把最重要的地方遗漏了。

景明又迈着轻浅的步子走到书房,又是一阵翻找,仍是只见窗明几净,闻了满鼻的淡雅书卷气。

墙上挂着一幅字:不以物喜,不以己悲。

同门口的“锦鳞院”三字一样,都是方正的楷书,明显是一人所写。

这不是什么名家的作品,也没有盖章。据常路遥说,撒把米在纸上,鸡啄的都比容嘉宁字写得好,那么这应当也不是女主人的手笔。

既然如此,那一定是……

景明的瞳幽深了几分,手已经先于脑子,摘下了字幅。

等等,我在干什么?回过神来时那幅字已经被卷好,握在了他手里,摊开手掌,卷轴早被他一个不察攥出了皱褶。

挂不回去了。

景明有些苦恼地皱了眉,忽然发现事情有些不好交代。

罢了,景明思虑许久,终于想到了对策。他决定直接带走这幅字,然后明天找个一样的卷轴,自己写一幅,然后带过来挂上。

楷书不比其他书法,写来糊弄容嘉宁这种一窍不通的外行最是简单,她定然看不出细微的差别。

打定主意之后,景明望望窗外,发现天色晦暗,怕是要彻底黑了,此地不宜久留,于是他毫不留恋地转身离去了。

门外,青枫连跺好几脚,见到大摇大摆的景明出来,迎过去道:“你可真够慢的……天老爷,你这是什么?还敢带东西出来,你不要命了?”

“看看而已,明天就还回来。”景明平静地说,“别多嘴,越少人知道越好。”

“等母老虎回来,你要是还能活着,今后我可要认你做大哥,跟你混了。”青枫啧了一声,“你可真是我心中的打虎英雄。”

“那我勉为其难让你当我哥。”

“为什么?”

“好叫你‘大郎’。”

“嘿!”青枫又一噘嘴,“你这人蔫坏……话说你拿的什么?临风的字?你要跟着学?”

“他还没我写得好。”景明说,然后把字幅又偷偷攥了一把,让它爬满裂痕般的纹路,再镇定自若地用大袖遮住。

“哟,看把你气的。”青枫起哄道。

“我有什么好气的。”

“怎么形容呢?就好像大户人家死了夫人,娶了续弦,然后新夫人进门看见原配留下的一堆儿女的那种心情。”青枫摇头晃脑,对景明说,“就你现在这样。”

别跟他计较,景明深吸了一口气。

不气,不气,不气……

“哎,我就随口说说,你别介呀。”青枫看他沉静的脸色,哭笑不得,“别那么小气,哥!大哥!我请你喝酒好吗?算是赔罪。”

“酒?”

“是啊,都是好酒,母老虎酒窖里的那种……”

“你也有?”

“不是,大哥别呀,你这飞醋喝得太没道理了。什么叫‘也’,你可别跟我计较,我那就是随手赏的,方便母老虎和其他夫人们宴饮时,我带过去。我声明,我不争宠,真的,我这么多年了,真的从来不争宠……”

争宠……

纵然觉得多年来自己的性子已经磨得很稳重,很深沉了,然而此时此刻,他额角的青筋依然跳得欢快。

“哥,你相信我!”青枫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就差跪下抱他腿了。

景明沉默半晌,觉得这小子好歹给自己透露了些情报,脾气也好,跟自己也算投缘。他最近也不算繁忙,闲下来还是可以多跟这小子聊聊,省得年少轻狂的年纪,被一个风流骄纵的女人带坏了脑子,不去实现男儿的雄图大志,要在这里龟缩着吃软饭。

“走,去喝酒。”他说。

“好啊好啊。”青枫一摸脸,笑得像五月盛放的花。

“……”

·黑市。

月黑雁飞高,乡主夜遁逃。

欲将轻骑逐,黑市乱糟糟……

乱,那是真的乱,鸡飞狗跳的那种乱。

容嘉宁换了张不起眼的面具,把脑袋缩在兜帽里,还特地换掉了她那对存在感极强的双刀“重明”,手执一柄无名长剑,带了一批人出来接应兰凛,然后果不其然遇了对方守株待兔的人马。

这种情况她不是没料到,但是兰凛和冯懿都被困住,不得已躲进一家客栈,被对方大批人包围,实在没法出来,又不能生出翅膀跑了,只得她容嘉宁带人来闯这一趟龙潭虎穴。

幸好今天不是黑市集体开市的那几天,闲人有限,于是容嘉宁带人酣畅淋漓地和对方拼了个你死我活。从这条街打不进,那她就绕道从另一边打,不行又换,转了好几圈。其间遭遇几波围杀,一条街给她血洗好几遍……对方终于觉得容嘉宁估计没本事打破他们的包围圈时,容嘉宁直接叫人把狼粪点燃扔了过去。

于是臭气熏天,狼烟四起。不待对面反应,容嘉宁毫不客气地让身边所有人弯弓给了一波乱箭,反正全是烟,也不需要什么准头,直接将弓弦绷紧,前后射了七八十发,然后容嘉宁下令:“二十人弃弓,拔刀,打湿面巾堵住口鼻,随我突进去,剩下十人就地隐蔽,随时接应,敌人若有后援,五十人以下直接射杀,若人多势众,放信号,反方向撤离,迂回接应。”

“是。”

咚——

一个只有黑市才能看见的矮小信号在这座满是血腥气的黑市客栈上方炸开。

带人在客栈各个房间窜来窜去的兰凛有些疲惫地仰头,道:“来了。”

手下忍不住呼出一口气,平复下自己的心绪。

“保护冯懿,准备突围。”

兰凛话音刚落,外面响起一声吼叫,接着是潮水般涌来的刀兵相接声,还有人在奔走时的脚步声。忽然间他们被声音包围了,无法分清是敌是友,兰凛拧起了眉,右手不由自主握紧了短刀。

污浊的泥潭里,千百双眼睛在角落窥伺,有困兽犹斗,更有浑水摸鱼。

杀气!兰凛呼吸一滞,猛然一脚踹翻了背着冯懿的手下,致使两人咕噜噜滚到一边。迎面绽开在眼前的刀锋是光亮而冰冷的,被她短刀格挡之后,那束寒光就落在她眼睛上。

微眯一下眼,兰凛手上不停,立即出腿一踢,短刀一滑拨开剑锋,直接向对方双眼刺去。

砰砰——

对方也出腿给了兰凛两踢,双方都守不住对方的攻势,皆是后退几步,定定地注视着对面。

不同其他人带着头巾面巾遮得只剩双眼,眼前人却是直接带了整张的面具,把脸捂了个严实。

下面敌友不分的人已经杀成了一片,红着眼堵在下面,没有人能再前进一步,甚至连轻功奇高的容嘉宁都没有找到机会上来。

而眼前,这人风尘仆仆一副匆匆赶来的模样,竟是孤身一人杀了上来。方才两招来回,实在不可小瞧。

我应该打不过,兰凛这样想,额角渗出了几滴汗。不是现在打不过,而是全盛时也打不过。

“我见过你。”她口中冷冷吐出几个字。

那人闻言身形微微一滞。

叮——

那人转身挥剑,堪堪截住容嘉宁的剑势,猝不及防间慌乱连退数步。那是兰凛所在的方向。

不待旁人出声,兰凛已如离弦之箭扑出,趁容嘉宁剑势凶悍与那人对峙,直接朝对方腰间空当刺出一刀。

那人也反应迅猛,执剑的手骤然泄力,手腕一翻改变了容嘉宁剑势的方向,然后身形一退,任她刺去。

待到那人退去,毫厘间,容嘉宁发现自己剑尖所指是兰凛。

“唔。”匆忙收剑而无暇防备的容嘉宁被那人实实在在踹上腹部,忍不住痛呼一声,摔了出去,将客栈的木壁直接砸烂后,被埋在了碎木块里。

这是什么力气?项羽力拔山兮?吕布辕门射戟?

容嘉宁懊恼,强忍着腹部的抽搐,一个打滚,从废墟里翻出来,慌忙退到兰凛这一边。

什么玩意儿?她蓄满力一挥剑,配上这偷袭的打法,即使是十三太保中单打独斗最强的二太保薛亮都不一定吃得消,这人居然抗住了,还给她反打一套。

痛死了,五脏都要给吐出来了。

打打打,打你个大头鬼。这还怎么打?容嘉宁偏头看一眼兰凛,兰凛却一句话把她堵回南天门:“毒粉在逃命时就用光了,不然我泼他一脸。”

丫的,早说啊,我给你带一麻袋来。这下好了,除了硬拼哪里走得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