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生死两茫
作者:一只毒蘑菇      更新:2019-07-29 06:27      字数:3322

谢微尘沉默许久,终于道:“觊觎魂玉的人很多,当年天灵族也是因此而遭灭族之祸。”

他声音低沉,让她冷不防打了个寒噤。

“那月下小姐又是怎么活下来成了国公的义女,是国公赶到救了她吗?”

她看着谢微尘,他却不语,目光变得幽缈而复杂。

朱乔渐渐平静下来,又有些紧张:“我,我是不是,不该问这些?”

她想到良妃的死,心就跳得奇快,心绪纷乱无法平息。

可这些与她无关,她只是个旁观者,局外人……

“不,”谢微尘开口,别过头道:“这些纷争牵扯甚广,你还是不要知道。”

吃过饭,朱乔赶去林字药铺。

老板见了她,笑眯眯问道:“姑娘要捎些什么?”

朱乔摇头,皱着眉有些忐忑地道:“我有一件事想请教。”

老板见她严肃至此,也敛笑问道:“敢问何事?”

“天宦可能治愈?”她昨夜翻遍了经阁的医书,只找到只言片语,语焉不详,更没有诊治之法,只好来问人。

她问得太直白,老板被她吓了一跳,忙问:“姑娘何以问这个?”

“我,我在书上看到,觉得好奇。”

老板将信将疑地看了她几眼,道:“先天不足,我没见过有治愈的。不过世上无绝对,此症也分几种情况,不能一概而论。”

连太医都没办法的话,恐怕无解了,她便问道:“可会危及生命?”

老板道:“那倒不会,只是我见过不少患者心态失常,郁郁而终。”

话音刚落,只见她脸色迅速雪白了下去,老板一惊,连喊了她好几声。

朱乔才回过神,喃喃问道:“一个人,即使惊才绝艳,也会因此想不开吗?”

“那就要看他怎么想了,再聪明的人也总有看不破的东西,月满则亏啊。”

月满则亏。这四字犹如谶语,朱乔心里一刺。

她默了默,又低声问道:“生这种病的男子,是不是,都不会娶妻了?”

老板犯难了,这也不是他一个卖药的能知道的啊。

“这,也要看情况,比如宫里的太监还要收几房妾侍。”

朱乔黯然,就算他会娶妻又怎么样……

“我知道了,多谢老板。”她拱拳道:“今日之事,还请您不要说出去。”

“姑娘放心。”他爽快地答应。

朱乔走出药铺,阳光从一角屋檐后照来。她眯了眯眼,看着临街两边的叫卖,忽然想逛街。

楼奴每月都有例银,虽然少,但朱乔从无花钱的地方,每取到银子就堆在角落里生灰,日积月累也堆了不少。

她回去取了钱,沉甸甸的没有荷包放,只好都塞进袖子里。一路走一路买,跟撒钱似的,不一会就把这几年的积蓄都花光了,抱了一堆东西回去。

噔噔上了楼,敲门道:“公子。”

门自己开了,朱乔走进去。

谢微尘见她神采奕奕地将大包小包堆在桌上,拿出几只纤细的浅色花瓶和小桌屏摆到橱柜上,一边道:“我看这些摆设挺好看的,又想着公子房里太素了,就买回来了。”

他看了看,几乎都是仿的赝品,且粗制滥造。她什么都不懂,觉得好看便买了。不知是从哪个地摊淘来的,估计被坑了不少,还傻呵呵的……

他摇头道:“我不需要这些。”

朱乔一顿,转身跪下,耷拉着头道:“朱乔不该擅作主张,这就收走。”

谢微尘不忍地挥手道:“罢了,就放在这吧。”

“是。”她喜笑颜开地起来继续摆放了。

他一愣,才知道她学会以退为进了,不禁无奈一笑。

“瓶里放绢花就好,不必折真花。”

“好,”她温顺点头,道:“我记得有一句诗,叫花开,嗯,就是说花开了就要折……”

她想不起来了,有些窘迫。

“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谢微尘缓缓接道。

“对!”她点头,“那为什么不要真花?”

“摘到瓶里很快就会枯萎,不如留给那些蜂蝶。”

他望着空空的粗瓷瓶,朱乔听出他有几分伤春悲秋之意,懊悔自己开了这个头。

他开窗从楼下隔空折了枝灼灼如火的桃花来,霎时给屋内添了几丝娇艳春色。

朱乔转头看见,不解地问道:“不是不折花吗?”

“今日是花朝节,拿去吧。”他递给她。

朱乔意外地看着他,桃花贴着他的月白衣袖,如同盛开在月光下,两种颜色交相辉映,显得冷艳而柔媚。

公子,送花给她了……?

她看了好一会,才回过神来小心翼翼地捧着花枝,道:“谢过公子……花朝节又是什么节?”

谢微尘道:“传说是花神生日,图个彩头高兴罢了。”

她收下花,又去给他晒被子。

要让公子每天都暖暖和和的,被温暖松软的棉被包裹的感觉,公子一定很喜欢。她想想就很开心。

出门正碰上一个黑衣菱纹白发苍苍的老先生,是和蔼可亲的陈总管。

朱乔已经很熟悉他了,笑着迎上去拱手道:“陈总管。”

陈总管也对她行了个礼,笑眯眯道:“朱姑娘,皇上要见您。”

朱乔点了点头,正要随他去。对面宋天霖出来看热闹,倚着门框捋着披散的头发,活像村口嚼舌的寡妇。

“你可成了皇上身边的红人。”他看着朱乔似笑非笑道。

陈总管对他一揖,道:“多谢宋楼主的照拂。”

“哎,”他慵懒而妩媚地拖长了尾音,朱乔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她已经知道怎样的男子可以修炼阴宗了,要么是像公子那样,要么就后天自断宗筋……

“我可没机会照顾朱姑娘,她天天待在公子身边呢。”

宋天霖向对门抬了抬下巴,眼里浮现一丝下流的暧昧笑意。

朱乔暗自在心里记仇,转念一想,他一定也知道公子的秘密……于是沉下眼眸,又多了一分杀意。

陈总管仿佛看不出他的意思,依旧堆笑道:“宋楼主,慎言。”

语气却慢而沉了不少,宋天霖微愠地皱了皱细长的眉毛,转身进屋,砰地合上门。

陈总管带她下楼,渐渐听到大堂的人声鼎沸。

他的声音悠悠传入耳中:“姑娘还是离谢公子远点好。”

朱乔一愣,看向他,问:“为什么?”

苍老而慈祥的脸低垂着,仔细看着楼梯,步履缓慢而沉健。

“他和我们不是同路之人。”

她愣愣想了想,不再问了,只道:“可我和他是同路的。”

她并不关心走哪条路,于她而言都一样。

陈总管闻言,不由诧异地看了她一眼,随后目光又复杂起来,摇头长长叹息了一声。

先把花送回自己房里,又戴了面纱。

陈总管笑道:“这回不是入宫,是去皇陵,没有外人,姑娘不必再蒙面。”

她取下面纱,一边走一边问道:“去皇陵干什么?”

陈总管敛了敛笑,凝重地答道:“今日是良妃娘娘的祭日。”

朱乔愣住,原来良妃娘娘是在花朝节这一日去世的……原本在她心里灿烂明媚的一日,一下暗淡了。

外面果然比平时热闹,处处花香四溢。还有花糕卖,看起来很好吃。

可总有一种说不出的疏离失落,在这花红柳绿的映衬下,更悲苦了。

皇陵在僻静的近郊,宏伟壮观,自有一派肃穆庄严。春阳照在这,如冷淡的夕阳一样。远方是相接的平芜春山,连绵遮去一半春空。

陈总管带着她走了好长一段寂静无声的路,她望着一个个历代陵寝,不由也生出了长眠之意。

陈总管告诉她,旁边还有座良妃庙,是百姓自发建的。朱乔知道,莫如衣当年行侠仗义,在民间有不小的威望。

那样一个侠女,终究香消玉殒了。

终于看见了朱启临,他一身素衣独自背着手站在一座墓前,似在对着墓碑喃喃低语。

长长的影子斜印在石碑上,显得冷清而无力,一点也不像呼风唤雨的天之骄子。

陈总管领她过去后便远远退下,朱乔向朱启临跪下行礼。

他回头看向她,阳光照出他脸上的泪痕,沾湿了胡须和衣襟。

他看见朱乔还是一阵恍惚,然后柔和笑道:“你来了,来拜一下她吧。虽然晚了十几年,总还不算迟……”

朱乔觉得心里有些堵,也不知是为何。她想到真正该在这拜的人不是她,那酸涩的感觉就更强烈了。

不觉涌上两眼薄泪,她接过朱启临递来的香,恭敬虔诚地叩了三个头。

不禁想起自己真正的爹娘来,不知他们是什么样子、什么身份、是否还健在,又为何遗弃了她……

从前她连“父母”这个概念都没有,更不会想这些,即使想到了也不会觉得有什么可悲,因为不曾受过朱启临对她这样的好。

她心底早已有几分将他当成了亲生父亲,自然也将良妃当成母亲……只可惜,这些终究不是她的,只能放在心里。

抹去眼泪,她才看清这墓,碑上刻了密密麻麻许多字,大约是歌颂生平事迹与悼词,她看不懂。

那个和她长得一模一样的女子,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