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取而代之
作者:一只毒蘑菇      更新:2019-07-29 06:27      字数:3380

朱乔扶他起来吃饭,他几乎连筷子也拿不住,脸色挫败窘迫。朱乔顾及他的面子,只当看不见。

吃过后照例给他打水沐浴,韩太医开的方子里有一项药浴。她嫌走楼梯麻烦又费时,就直接拎着桶从窗子跳下跳上。

谢微尘见她来来回回上蹿下跳像只猴子似的,不由好笑道:“下次喊个小厮来做这些事吧,你一个人太辛苦。”

朱乔摇头,打点妥当后出来带上门。却不走,坐在门口狠狠盯着对门宋天霖的房间。

身后的门忽然打开,谢微尘听她脚步声停在门口,便出来查看。

见她坐在外面,意外地问道:“这是做什么?”

“替公子看门。”她闷头道。

他不解:“为什么突然要看门?”

朱乔站起来,看了他几眼,以为他还想瞒着自己。

她也有点难以启齿,进屋关上门低声道:“我今天遇到千面无相了。”

谢微尘毫无讶色,从容点头:“我知道,他已盘桓了多日。我见他无异心,又遇到这么多事,便没管了。”

朱乔没想到他竟然知道,也是,她常常会忘了,他的功力在自己之上。

低头踌躇了会,她道:“他都告诉我了……”

谢微尘更是疑惑,皱眉问道:“告诉你什么?”

朱乔又看了看他,脸色涨红,闭眼小声道:“他说宋天霖偷看公子洗澡……”

半晌不听他说话,她睁眼瞟他。只见他惊愣住,脸上泛起桃花般的微浅粉泽。

“胡闹!”他拂袖低斥,第一次发这么大火,朱乔被他吓得一跳。

“这你也信!”

她愣住,将信将疑:“他,他骗我?”

谢微尘扭过头去,脖颈上的红晕在满室雾气里看得人心旌摇曳。

她连忙劝道:“朱乔错了,公子千万不要动怒伤身。”又恨恨道:“他竟敢骗我,下次一定杀了他!”

“你和他交手了?”

朱乔一顿,点头道:“让他逃了,公子快点洗吧,水要凉了。”她说完急忙退下。

到了第二日,她不再给他输真气。吃了药后,谢微尘沉沉睡去。

她给他掖了掖被角,看了他一会。这几年与他有关的一幕幕在脑中过了一遍,原来不知不觉间她竟记得如此深刻,比任何一本武谱心法都烂熟于心。

她揩了揩脸,决然离去。带上房门,锁住一室天光。

有些事明知力不可及,还是要竭力一搏。

“药下在早饭里了,他现在应该正在从点翠阁回来的路上,药效该发作了。你们春雨楼吃的真好,那早饭精致的……宋天霖真是个娘们,大早上去买胭脂水粉……”

千面无相和朱乔坐在临河的围墙上等着宋天霖回来,他今日以真面目示人,一身青衫像极一个彬彬有礼的文雅书生。

兀自喋喋不休地说了一大串,转头见朱乔神色凝重地望着远方,问道:“怎么,怕了?”

朱乔不语,整个人笼罩在晨曦中,像一匹精干的孤狼。

“我以为你会杀了我。”他又道。

是想杀他的,但她要保存体力对付宋天霖。如果她能杀了宋天霖,下一个死的必然是他。

千面无相笑嘻嘻道:“第一个看见我真容的女子要娶我……不是,是要以身相许。”

朱乔这才转头,冷冷道:“你介意冥婚吗?”

他撇撇嘴,不敢再说话。过了会又道:“我教你几招吧,待会打不过还能逃跑。”

朱乔才正眼看他。

他环绕着她上蹿下跳,似要从鏖战中抽离。刻意放缓了速度,一边走一边道:“虽然你修的是阳宗,但对阴宗也有所了解吧?阴阳宗相生相克,变幻莫测,唯有步法循八卦之势。只要错乱步数方位,就能有机会逃离。”

他说着加快脚步,身法快得她几乎看不清,只见青影连连。以为他要往左去时,他偏往右,要向右捉时他又左闪。

绕得人眼花缭乱后突如飞鸟跃起,就此脱身。

“这式叫作燕燕于飞。”

朱乔看得入迷,几乎忘了自己要做什么。听到这四个字不禁觉得有趣,轻笑道:“好个燕燕。”

千面无相脸一红,接着道:“若是被抓住了,就这样——”他说着贴到地上,双手紧贴身侧,滑动自如。

“这叫斗折蛇行。”依旧按八卦方位挪动,真如一条游蛇般灵动难抓。

“还有一招灵蛇摆尾。”他双腿横扫直踢,时错时张,演得甚是卖力。

朱乔勤于修炼,自然熟记最基础的步法,在心中一一与他过招。他这招比阴阳宗还要没有规律,是专门为了抵挡阴阳宗而创的招数。

她心中微惊,当下却顾不上深思,目不转睛地记下他的招式,在脑中反复演练数遍。

双耳一动,远处传来厮杀嚎叫声。她立即飞身而去,千面无相离去。

“我练成了,我练成了!”

是宋天霖的声音,她藏身于一棵松树上,才发现冼璋华也在,心中仍是犹豫。

宋天霖站在裂成碎片的轿子前,轿夫全都横死于遍地的血泊中,残肢遍地,无一全尸。

“师父,你看见了吗,我练到太阴第五重了!”他沉浸在狂喜里,颤抖地望着鲜血淋漓的双手。

大半个身子都被血浸染,双目赤红,头脸上也溅了斑斑血迹,浑像个吃人恶鬼。

朱乔一惊,才明白过来千面无相动了手脚。他下的药不是别的,正是破杀!借宋天霖铲除自己,可笑她竟然真的信了他。

破杀反噬还要等几个月,而宋天霖已有些走火入魔的疯癫之势。所幸这里并非闹市,才没有更多的人伤亡。

可惜她没有破杀,不然喝了与他决一死战,纵脱去一生修为,未尝不可。

冼璋华显然和他一样误饮了破杀,难掩暴增的内息,惊疑道:“我们怎么会喝了破杀……”

“破杀?”宋天霖喉间咕噜着,渐渐狂笑起来,惊起身后树林里的飞鸟。

“破杀果然非同凡响!”他提掌便打向冼璋华,朱乔惊愕地睁大双眼。

冼璋华险险避开,惊怒骂道:“你疯了?!”

“我是疯了……”他喘着气,朱乔看到有泪水从他眼眶落下,晕开了血红的胭脂。

“我苦心练成这太阴掌——就是为了杀了你!”

他一掌接一掌地打去,如疾风呼啸,卷起轿子和横尸。朱乔几乎要从树上被摇下来,她抱紧树干,看不清宋天霖的身影,只看到冼璋华狼狈地闪避。

冼璋华运功与他相抗,感觉到他超乎寻常的内力也不由有些惧怕,却还骂道:“狼子野心,你忘了是谁将你捡回来养大,还教你武功,助你登上这楼主之位!”

“我当然记得,”宋天霖咬牙切齿,“师父含辛茹苦,为了让我练成这阴阳神功,”他声音渐低,近乎哽咽,“八岁,就将我变得不男不女……”

许是他喝的破杀比较多,功力竟胜过了冼璋华。

朱乔见他们缠斗多时,冼璋华渐渐不敌,面色变得苍白,唇角也渗出血迹,危在旦夕。

时机差不多了,她毕竟不愿冼璋华殒命。拔出月徊,纵身跃向宋天霖的头部刺去。

宋天霖反应如电,只腾出一只手挥去。朱乔意料之中,身形急速扭转,俯身掷出左剑攻他下盘,短剑却被他周身强大内力反弹过来。

铮然一响,朱乔一惊,深恐月徊有所损伤。这一瞬的失神,只觉劲风猎猎迎面袭来。

她慌忙一侧身,眼疾手快地抓住擦身而过的月徊,差点被它的汹涌来势带得一摔。

一缕青丝飘摇委地,雪白刀刃上多了一丝殷红的血。

朱乔无暇他顾,再次冲上拉开冼璋华。宋天霖迅速聚气一掌挥向她们,朱乔全力抵挡,他内力至阴至寒,势如排山倒海,几乎一下将她吞没。

朱乔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胸中激荡,气血翻涌。冼璋华重重一掌击向她,虽将她推开,却也打得她受了重伤。

“不要命的快走!”冼璋华怒吼道。

朱乔脑中混沌,却来不及细思,反手运功加入他二人的对峙。

她的内力虽逊于他们,却如一个漩涡般将两股太阴真气不受控制地源源吸去。

这时再想抽身却已不能,宋天霖惊异地瞪向她。

朱乔右颧骨上一条浅长的血痕显得触目惊心,苍白脸在汹涌的气浪中扭曲变形。

他咬牙道:“你再不收手,我们两个力竭而死,你也会爆体而亡!”

朱乔毫无犹疑,更无收手的打算,事实上就算她想停也控制不了。

无尽强大的内力涌入体内,超出她的想象,几乎要把她淹没。

朱乔的脸色已由白涨红,只觉心跳越来越快,越来越猛,仿佛要跳出来。

她看见宋天霖和冼璋华的面色极速地灰败,越来越多的头发花白起来。

仰头看向湛蓝的天空,这一场恶战已经持续了几个时辰,太阳往西边坠去。

似乎达到了一个顶点,心跳骤得减慢,越来越慢,越来越弱。

她静静等着它停止跳动的那一刻。

那张总是苍白虚弱的面容浮现在眼前。

她死了,谁来照顾公子呢……滚烫的水珠滑过眼角,一下被风吹得冰凉。

从前她怕死,却没有什么具体要活着的理由。现在倒不怕了,却是真的……不舍。

一股阴寒内力贴上她的后背,与正阳真气融汇,蛟龙般将垂死的宋天霖和冼璋华冲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