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无牙父子三个听说出了事,连忙去院中查看,只听朱乔道:“我且问陆掌门一句,敢不敢对天发誓,是铜袖娘子诬陷了衡山派,掌门从来没有做过对不起道义的事。”
陆浩英已经微愠,却依旧温和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斯人已逝,死无对证,追究这些没有意义。朱楼主现在打抱不平,是不是太迟了些。”
“迟也比永远没人管好。”朱乔脾气上来,“还有那秘籍,恐怕和圣泉谷脱不了关系吧。”
众人吸了口气,窃窃私语起来。
陆浩英脸上抖了抖,沉声问道:“朱楼主想如何?”
她正要开口,谢微尘忽然喊她:“衡山派威震一方,陆掌门恩怨分明,楼主三思。”
陆浩英心下稍宽,虽不知此人是谁,但能在此间插话,必然不是平平之辈。又似乎向着衡山派,便拱手问道:“公子此言在理,不知公子高姓大名。”
谢微尘置若罔闻,只一直看着朱乔。陆浩英讪讪。
朱乔明白他的意思,是怕她一时冲动做得绝了,惹这奸险小人报复,道:“三思过了。”
他点了点头,不再出言。
朱乔回身对陆浩英道:“你对铜袖娘子的遗体叩三个响头,然后将罪行昭告天下,改过自新,这事就算完。”
谢微尘不禁浅浅一笑。
所有人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半晌才反应过来她的话。
袁廖杰打量其他人,掌门的脸色彻底沉下来,露出些隐约的阴鸷,长袖下的老手紧握成拳。
程纵才皱眉沉思,贾冠雄则哈哈大笑道:“你说什么?让我师父给她磕头?好大的口气!”
“朱楼主,你别得寸进尺,欺人太甚!”陆浩英气得声音发颤,仍自按捺着。
“陆掌门,”谢微尘开口,语气仍旧轻轻淡淡。
“折磨一个人十年,磕三个头已经很便宜了……至于昭告天下,只需昭告这一桩,也不是让你和盘托出。”他苦心劝着。
陆浩英闻言一震,只觉他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清冷如刀,轻巧而凌厉地一片片剐下他的肉。
“你,你有何证据?敢如此信口雌黄!”陆浩英收敛心神。
“证据?”谢微尘轻喃,“你第一次侵害铜袖娘子,是在十五年前给华山派掌门祝寿后醉酒而归。事发突然,当时的随行弟子和山脚的一些村民都察觉了。”
他说着瞥了瞥程纵才,程纵才身形一滞,低下头去。
“那些弟子有的死了,有的得到了你的亲传,村民也都恩威并施地打点妥当了。
“衡山派别的本事没有,欺凌弱小与善后倒很得心应手。不过若要人证,我也能让他们开口。”
他娓娓说来,如同亲眼所见,神色漠然如神祗,居高临下冷酷地对他们进行审判。
陆浩英震惊不已,浑身颤抖起来。就连朱乔对他的了如指掌也感到惊惧。
“你……”
“后来你也越发肆无忌惮起来,你可知道,因为你将铜袖娘子当作暗娼般糟践,连带整个衡山的弟子和村民都对她嗤之以鼻,百般侮辱……也许你知道也不会太在意。”
“其他细节还需我一一提醒你吗——便是没有证据,要你叩三个头又怎么了?”
他声音一沉,嘴角下撇,俨然不容违逆,睥睨四方。
“够了,住口!”
陆浩英恼羞成怒,拔剑劈去。
朱乔眼疾手快擒住他的手,岂料此乃他生平绝技“断影剑”,称绝衡山,多少英雄豪杰曾拜倒在其下。又是拼尽全力的一剑,仿佛要将那不光彩的事迹也一同劈开丢弃,一脉刚猛剑气杀意腾腾直刮向谢微尘。
朱乔大惊失色,当即就要飞身上去护他。然而那剑气到得栏杆面前却忽的消失了,如一朵小浪花被浩瀚的海洋吞没,了无痕迹。
众人愕然,不知他如何连身子也没动就化去了剑气,天下岂有这样神异的功夫?
见他无事,朱乔舒了口气,又不禁暗笑自己太小题大做。
谢微尘弯了弯嘴角,笑意毫无温度,指了指旁边铜袖娘子和双断的遗体,“前辈在庇护我呢。”
又眯眸道:“五年前铜袖娘子偷出了什么秘籍,还需要我说吗?衡山派……”
他似乎心绪波动,握了握袖子,这是朱乔第一次见他如此情绪外露。
“敢对天下说吗?”他一字一顿,面容越发冷戾。
朱乔见到陆浩英脸色明显一白,仿佛恐惧之极,不住颤声道:“你,你怎么知道……”
程纵才等人都不明所以,却也不敢贸然询问。
朱乔疑惑之余,却觉他这番诘问对质从往常的虚弱中显出些许霸气,心中更加倾慕自豪。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既问心有愧,便依朱楼主所言,磕头谢罪吧。”
陆浩英脸上抽搐,面色阴晴不定,僵然无言。
一直在旁默然静立的程纵才忽的挺身而出,“弟子愿代师谢罪。”
说罢向那两具尸身一跪,不停叩头,声声回荡在大堂中,不一会额上便红肿出血。
袁廖杰和贾冠雄见他如此,一个暗道不能让他一个人维护了师父,一个心中敬佩,都举步过去跪拜。
瞬间院里磕头声此起彼伏,众人鸦雀无声。
“这也很好,”谢微尘道,移目看向陆浩英,轻声道:“衡山这几个弟子,竟比掌门有担当。”
陆浩英一张老脸白了又红,指着那三个人道:“你们,你们在做什么,统统起来!她本就是个万人骑的□□,我将她赎身出来,教她武功,给她安身之处,做错了什么?!”
他崩溃大吼,青筋暴起,陡生歹念,挥剑刺向朱乔。
暴怒之下,剑招既快且猛,一时只见飞光点点。三个人见情势急转,头也不磕了,立即加入战局佐助掌门。
可是想动朱乔岂有那么容易?更何况她本就一直提防着,当即纵身一避拔出月徊。
袁廖杰运掌拦住她,贾冠雄硬拳已从背心击来。陆浩英剑招不老,灵巧迅敏地往她项上削去。程纵才心怀有愧,不忍再错,随手松挽剑花往她腰侧虚刺。
众人只道如此合力之下必能瞬时取她性命,不禁看向那月白衣裳的男子。
他如此孱弱,似乎也没有武功,如何相救呢?
谁知他一动不动,没有半点动手的意向,连一丝惊慌失措都没有。
朱乔俯低身子避开来掌和剑光,左手上抛出月徊,打中陆浩英的剑。
铮然一响,火花微溅,陆浩英只觉虎口一震,随身用了几十年的宝剑竟险些折断。
眨眼间她已持右剑往袁廖杰腰腹横砍去,同时一脚后蹬贾冠雄拳头,对于敷衍的程纵才则是全然不放在眼里。
袁廖杰毕竟年轻、应战经验少,见她不急不慌、来势凶猛沉稳,顿生退意,其实朱乔此剑要比他的掌慢半步。
而若常人以脚去接贾冠雄的硬拳,一条腿不碎也断。可她前几日拿铜袖娘子的水袖练腿功,贾冠雄的拳头再厉害,也只是肉体凡胎。两相碰撞,竟给她一脚踢退几步。
她借力往下翻了半圈,仰身正接住落下的左剑,双剑交叉抵住陆浩英随之劈下的一剑。
先前一招陆浩英见识到她的厉害,不敢掉以轻心,此剑更是用了十足内力,朱乔乍一不敌。
陆浩英一喜,却被她硬抗了下来。
她鲤鱼打挺地扭身而起,双腿扫开上前的袁贾二人,接着便是让人眼花缭乱的一顿砍刺,毫无章法,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陆浩英一怔,急忙躲开,料想是传说中的阴阳宗,大喜胜过惊惧,其他人也兴奋起来。
袁廖杰、贾冠雄见她剑招轻灵奇诡,□□无缝,都不能靠近一步。
陆浩英正想观摩更多的阴阳宗招数,岂料她陡然执剑使出拳掌之招,却是炫技。时而是袁廖杰的掌法,时而是贾冠雄的拳术,还有方才陆浩英出手的几招断影剑竟也被她记下。
仅是记下,自然不能得其精髓,轻而易举地就被陆浩英化解,却也让他惊奇了一番。
如此天资,难怪年纪轻轻便武功不凡。
短剑与长剑交锋,陆浩英嘲讽道:“朱楼主若是喜欢衡山的武功,大可拜入我门下。”
朱乔一笑,明眸锐利潇洒,“今日我就用你们衡山的剑法败你!”
她语气狂傲,陆浩英怒发冲冠,却见她转身竟使出自己亲创的平沙落雁。
此套剑法虽是按曲谱所创,但他生性阴损,打起来压抑诡谲。而朱乔每日伴微尘耳濡目染,心性日渐平和沉稳,正合平沙落雁曲意。
当年不拼内力仅凭拳脚,连章宗炼也难胜她。又博采众家之长,加之钻研了阴阳宗与泉经,因而剑法是一套的剑法,打出来的效果却是截然两种境界了。
陆浩英又气又妒,当即用了十足内力拼上。
朱乔却毫不示弱,当初她吸纳冼璋华、宋天霖和那七名楼奴的内力,阴阳融通,内力自然不逊于一派之长。
终是顾及身份,不敢闹大,她折剑化拳,蕴含内力向他当胸击去。
陆浩英被击倒在地,捂胸咳出一点血,面色惨然,惊异于她内力之深厚,非同辈所能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