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暄一番，江无牙见谢微尘脚步虚浮，问道：“离开宴还有段时间，公子要不要在客房先休息一下？”
谢微尘还未回应，朱乔已经先答应了，只好无奈一叹。
江枫轩亲自领着他们去厢房，出来只见墙头扒着一个人，阳光下衣发飞扬，朱乔认出他是江家二公子江枫瑛。
江枫轩见了，皱眉呵斥：“在那干什么，也不怕外人见了笑话，下来！”说罢又对他们道：“舍弟顽劣，让二位见笑了。”
朱乔笑着摇了摇头，反倒觉得这样的少年气很好。
江枫瑛笑嘻嘻跑过来，对她行了礼，道：“好久不见，朱楼主还是那么英姿飒爽。”
他刚说完，就感到一道凉凉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来自朱楼主身边那个飘逸若仙的羸弱男子。
江枫瑛不认识他，见他戴着面具，好像没什么武功的样子，便视而不见，对朱乔道：“朱楼主，我上次回来后研究了许久玄古派的功夫，都不得要领，可否向您讨教几招？”
江枫轩正要驳斥他无礼，没料到谢微尘却先一步开口了。
“我们一路有些累了，正要去休息。玄古派的武功不是什么神功，江氏武功也不差，江公子不必舍近求远。”
江枫瑛不悦地皱眉，正要怼回去，江枫轩生怕弟弟得罪了他们，却听朱乔道：“没关系，公子，你先去休息，我待会去找你。”
她想起沈蝶漪的事，不好问江枫轩，问他弟弟也好。
再说他这么好学，让朱乔有种自己是个世外高人的感觉。
古语云诲人不倦。
“……”
气氛一度凝结。
“公子？”朱乔有些奇怪，紧张起来，“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江枫瑛也觉得有点奇怪，江枫轩抬头看了看天。
“没有，我好得很。”他淡淡道，声音微沉，仿佛抹了一层拒人于千里的冰冷，“既然如此，楼主好好教吧。”
说罢快步离去，江枫轩连忙跟上，不忘狠狠瞪了没心没肺的弟弟一眼。
这俩缺心眼的。
朱乔摸了摸头，跟江枫瑛过了几招，试探问道：“你嫂嫂可在家？”
江枫瑛一听到这句就沉了脸，“谁管她，我不喜欢那个女人。”
朱乔一愣，问道：“这是为何？”
几年前沈蝶漪被沈家的仇家掳去，后来那仇家不知被谁杀了，她毫发无伤地回来了。
不久外面开始传起流言蜚语，沈家还没采取什么手段，那些无中生有的人就离奇地接连毙命，从此再没有人敢胡说八道。但毕竟名誉有损，沈家匆匆给她找夫婿。
江枫瑛一股脑说道：“不知道哥哥喜欢她什么，竟然不顾爹娘反对，眼巴巴地跑到洛阳去提亲。那女人还不知趣，竟然以死相逼拒婚，闹得我们两家颜面扫地。”
“婚后不事舅姑，也不作妇人打扮，天天在外面抛头露面，屡次有人见到她和千面无相在一起。哥哥还低声下气地迁就她，比对我这个亲弟弟还要千依百顺万倍。”
……
难道沈蝶漪喜欢千面无相，沅湘无波也是为他而求的？
可他们怎么认识的，莫非是千面无相救了她？
不对，想起千面无相被自己吓得那怂样，他哪有本事英雄救美。
她敷衍地教了几招就去找谢微尘了，江枫瑛小孩心性，高兴得不得了。
谢微尘正倚在榻上，见她来了，低下眼继续看书。
“这么快就教好了？”
朱乔道：“江二公子还挺聪明，一教就会，只是心性浮躁了些。”
……
“这么一会儿功夫，你对他了解不少。既然喜欢，让他到春雨楼一直跟着你学也好。”
朱乔一顿，才察觉到他好像心情不太好。
“公子，”她期期艾艾，“你没事吧？”
“我能有什么事。”他语气清冷，叹了口气，“今日人多势众，铜袖娘子不知道会如何，万事小心。”
朱乔凝重地点了点头，总觉得不安。
到了傍晚，两人一起去赴宴。
江家人脉甚广，朱乔见了许多武林人士，应接不暇。
她也终于见到了衡山掌门陆浩英，他神色严峻，一身白袍，五六十岁的样子，鬓发花白，身如苍松。
三个徒弟跟他说了朱乔的立场，他打量了朱乔好几眼。
一直到寿宴酒过三巡也没出什么事，朱乔稍稍放下心来，只是不知铜袖娘子究竟去哪了。
同时又有些奇怪，宾客们竟然没有一个退席，不时看向自己这里，这宴席仿佛没有散的意思。
虽说自己很少露面，但也不至于这么看着吧？她心中警惕起来。
江无牙身体不好，终于先退下了。他一走，别人也不好多待，都陆续散了。
朱乔与谢微尘也随人出去，刚跨出门，便听到打斗声。
朱乔听出了铜袖娘子的声音，心中一惊，忙奔过去，众人也在院里看热闹。
只见水袖猎猎飞舞，陆浩英身形忽上忽下快如疾风，剑光闪烁，招数老辣。
眼见铜袖娘子功力不济，朱乔顾不得众目睽睽，旋身加入战局，一剑抵开陆浩英长剑，道：“两位有话好说。”
“朱楼主，这人是我衡山派宿仇，对不住了！”陆浩英说着手下更是毫不留情。
朱乔皱起眉，剑尖一挑便让他长剑滑开。
铜袖娘子这几日对她的功夫心中有了些数，但此时见她不费吹灰之力就挡住了他的剑，还是不觉惊诧。
陆浩英才停下来，眯眸打量她。
“楼主意欲何为？”
“铜袖娘子于我有恩，在下不才，想调解一下两位。”
陆浩英目光在她二人间来回转了转，猜疑不定，问道：“她一贯乖张暴戾，不知怎么于朱楼主有恩。”
“呸，我今日一定要杀了你这老贼！”新仇旧恨，铜袖娘子大怒，飞身跃过朱乔直扑陆浩英。
陆浩英一声冷笑：“凭你？”
朱乔一惊，两人已缠斗入大堂，扫劈桌椅。袁贾也加入进去，程纵才虽有犹豫，却不能独善其身。
但见剑光点点，掌风飘飘，拳声嚯嚯。又听木轮划地，双断不知何时到了，也不知他怎么混进江府的。
毕竟双腿残疾，他功夫还不如铜袖娘子，只能在旁以指功发暗器。
朱乔正要上前，只见陆浩英眼中一狠，她心道不妙，便见暗光一闪，一枚暗器飞向铜袖娘子，双断正在旁边，当即纵身去挡。
这是刻意引他中暗器，扰乱铜袖娘子心神，一箭双雕。
果然，铜袖娘子和双断双双倒下。陆浩英正要刺向她，却被朱乔一剑格开。
“你，你……”铜袖娘子不管不顾地趴在双断身边，心中千言万语，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不断落泪。
暗器对穿心口后嵌在了树上，滴着血。双断嘴角渗出一丝黑血，仍旧噙着抹潇洒笑意，烧伤的脸抖了几下便平息了，面色灰败，十分可怖。
“前辈……”朱乔想安慰一下，却又不知该说什么。
铜袖娘子双眼赤红地瞪向陆浩英，猛的嘶吼一声，震得人心神动荡，她已扑了过去。
陆浩英不为所动，水袖和长剑一击，铮然响动。
二人以内力对峙，不过转瞬，陆浩英退开几步，在铜袖娘子临死前的爆发下受了些微伤。
铜袖娘子力竭地倒在地上，凄凉地勾起一抹笑，道：“朱楼主，你，你过来……”
水袖无力招了招，朱乔立即奔去。
她也曾像现在这样，为了一个人……
她嘴角渗出一口血来，道：“可惜我还有好多歌，教不了你啦……”
朱乔眼眶一红。
“你是个好姑娘，年少有为，你娘一定欢喜……我这一生，终于，终于要结束了……下辈子，我不要，不要再这样苦了……”
她的手覆在双断的手上，缓缓闭上了涣散的眼，含笑而去，唯剩一滴泪水划过眼角，无声而落。
朱乔跪伏在她身边许久，咽了咽酸痛的喉咙，听到后面陆浩英道：“铜袖娘子经历坎坷，神志不清，屡屡抹黑敝派。但其罪不至死，如今的局面实非我等所愿。楼主仁善，被这妇人迷惑，以后还是擦亮眼睛。”
“我看没那么简单吧，朱楼主一心维护这毒妇，莫不是得了她什么好处。”
人群中有人窃窃私语。
“什么好处能打动春雨楼楼主？”
仿佛一唱一和似的，“不是说铜袖娘子偷了衡山派的秘籍吗？”
朱乔起身侧头瞪向说话的人，面色阴沉，两腮犹带泪痕。
“你要不要来试试，我会不会衡山的武功。”
她声音虽不重，却夹带冷冷的威严。
那人一时不敢呛声，却不甘在众人面前失了面子。方才离得远，没看见朱乔如何挡开陆浩英的剑，心想该是陆掌门手下留情，便壮着胆子道：“这么多人，你想怎么样？”
“什么时候开始，随便什么人都能信口说春雨楼的是非了。”
这声音轻缈空濛如雾，众人看向那月白衣袍的男子，身形高大而瘦弱，墨发如瀑，尽管戴着面具，一时竟分不清他是人是仙。
众人后背发凉，怎么说呢，这感觉就像是……
他们一群人被这两个人包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