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砸场
作者:荷舞东风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6415

在多吉演艺吧主持的这场晚会对林易渺来说是捍卫尊严的胜利,对黄麦麦来说这可能就是她在西藏看到的由林易渺主持的最后一场晚会了。

黄麦麦已经决定去上海红凯公司签约,藏歌演艺团毫爽地同意了她的决定,过两天还要给她饯行。她计划用两三周时间和好朋友们告别,还要去看看珠穆琅玛峰、雅鲁藏布江大峡谷等等几个一直没有机会去的地方,然后直飞上海。

眼看着黄麦麦离开西藏的日子越来越近,林易渺忽地有些舍不得她了。如果她离开,再也没有人在他耳旁叨唠,这样的叨唠虽然不让他喜欢却也不让他生厌;如果她离开,再也听不到她那熟悉的歌声了,再也享受不到她有怨却无悔的照顾了,再也不能从她那里听到一些有趣的小道消息了。他似乎刚刚对这个顽皮的女子萌生了一点点喜欢的感觉,她却要走了。

黄麦麦在这段时间里几次三番地暗示或者明示林易渺和她一块儿去上海展,不然她好孤单。

林易渺用不同的回答婉拒了她:

第一次回答她说上海会让他想起一个人,他会痛苦不堪。黄麦麦问那人是谁?他说你不认识。他没有告诉她,那年的夏令营梁芝洁作为带队老师带他去过那里,有次好多女生都让他帮忙背行李,他累得不行了也不好拒绝,梁芝洁看见了玩笑似的批评那些女生说:“人善被人欺,女生可不能做这种欺善的人。其他男生们可要学会绅士一点,能帮女生一点的就帮一点。”知趣的女生也就不好再主动把行李交给他了,懂事的男生也开始主动帮起吃力的女生来。

第二次回答她说上海会让他想起北京,他害怕去思考离开北京究竟对不对?黄麦麦说你偶尔提起北京,究竟是怎么回事?他说你不懂,我说不清。

第三次回答她说上海会让他想起一位好友,他无脸去见他一面。黄麦麦说除了抢走他的女友我看没什么没脸的。他说事情不是这样的,我欠他很多。

第四次回答她说我们同时来这里又同时离开,你不觉得我们太儿戏了吗?黄麦麦说我们只是演艺团里的小角色不是顶梁柱,离了我们对他们没有什么影响,现在想进这个团的演员一挥手就是一大群。

黄麦麦对林易渺几次不同的拒绝理由都不理解,怨他在找借口想甩掉她。

林易渺说无人能够理解我,现在不是我甩掉你,是你在甩掉整个演艺团。离开我你不会孤单的,我会送你一份小礼物作为纪念,看到它你能想起我就行了。

黄麦麦说但愿那个礼物是你吧。

林易渺说这话好肉麻!

黄麦麦说我怎么就不觉得呢,你怎么总在麻呀。

黄麦麦知道林易渺的脾气,也就不再让她和自己一道去上海。她在这晚来到后台看林易渺匆匆决定主持的晚会,怀着复杂的心情,爱也不是,恨也不是,憾也不是,什么都不是,也许当成一场告别晚会更合适。

身着藏族风格舞台装的林易渺特意为她在主持时加了上一个用小绳子表演的小魔术,让不同颜色的两条绳子眨眼间就变成了同色的蝴蝶结。他对观众用英汉双语解释说:“西藏是一个纯洁心灵的好地方,把我们对它的思恋牢牢套住,在心绪宁静之时就会化为蝴蝶飞往这片圣洁的土地。即使哪天我们告别了这里,都有渴望飞回来的一天。”

节目演出了一大半。林易渺在后台抓紧时间准备着下一个节目的台词。

黄麦麦知道不能打扰她,坐在一旁的化妆镜前端详着引以为荣的千变容貌,在她眼里,自己不是最漂亮的但算得上是百看不厌的。其他身着演出盛装的演员在一旁见她那样自恋地欣赏着自己小声嘀咕着,她才不在乎,只当别人都在羡慕她嫉妒她甚至爱慕她。

林易渺看着节目单反复默念着斟酌一句英文台词。他终于对台词满意了,欣喜地抬起了头,也就在抬头的一刹那,他惊呆了。

梁芝洁!

他使劲眨巴了一下眼睛,是她!

他揉了揉眼睛,还是她!

梁芝洁一手扶着门框倚在门口,默默地望着他,满脸的惊诧,满眼的愤怒,似乎还在抖。

林易渺的心狂跳起来,跳一次痛三分。泪水涌出,冲刷着他脸上的脂粉。手中的节目单飘落下去,静静地掉在他身后。他向梁芝洁慢慢走近,梁芝洁蓄着的泪也滚落下来,她真的是在抖。

“多么想我认错了人……原来真的是你!”梁芝洁的话重如千斤,字字说得很慢很沉,“多么想这是一场梦,但你真的就站在了我面前。你假装不认识我多好,让我不后悔来到这里……”

“我,我,……”林易渺一时不知道说什么了,“你好瘦……你在哪里?……”

“原来你在这里,在这里……大家都以为你不在了……你却在这里,我不知道是高兴还是难过……你让我好失望,不,是绝望……你太不珍惜了……我太不懂你了……”梁芝洁梗咽道。

“我说过,我只在乎你,你走了,什么对我都没有意义了,没有意义了……你从没把我的话当真。”林易渺抹了把眼泪,他最恨的就是自己爱哭,那些不尽的眼泪总是在关键时刻来打岔,阻碍了他的表达,没有让他把最想说的话说清楚。

“我只是为了让你学有所成,成为那里的姣姣者而不是落魄者。你把自己给毁了,把我的希望也毁了,可怜我的一片苦心。”梁芝洁的双眼已经黯然失神,她没有再看林易渺的眼睛,把目光移到了地板上,“早知今日,你我又何必当初。”

黄麦麦不什么时候已经和其它后台的演员们来到了他们旁边,她插嘴说:“易渺可没有毁掉自己,他在这里做得很好……”

林易渺把黄麦麦一推,瞪着眼对她说:“不关你的事,走开!”

黄麦麦被推得后退了几步,说:“你马上要出场了!快去准备!”

林易渺把手一掀说:“我不出场了!”

梁芝洁看了黄麦麦一眼,轻摇着头对林易渺说:“你主持得再好,也辜负了好多人……你辜负我了。”

林易渺强吞着泪水,苦涩地说:“我知道,这都是为了忘记你。世上没有人负我,只有我负别人,永远都是我的不对……洁儿,现在过得还好吗?”

梁芝洁面色忧郁地看了他一眼,又把目光移到地上,说:“你都这样了,我好得了吗?只怪我一时心软,害了你,毁了你。我不该责备你,错在我,是我害了你……”

林易渺一把抓住梁芝洁的手捧在脸庞前,眼泪滴到她的手上,说:“不,我知道是我错了。但我不能后悔了……”

梁芝洁抽出手说:“都怪我心太软了。多想这是一场梦……你不要恨我。”

黄麦麦过来拉住林易渺的胳膊焦急地催促道:“别说了!上场了,不然要冷场了!”

林易渺接过黄麦麦递来的纸巾飞快地擦干了眼泪对梁芝洁说:“等我一会儿,我马上来。等我!”

林易渺不管脸上的妆已经有些花,强颜欢笑地把开始设计的台词精简成几句就匆匆回到后台。

梁芝洁已经不知去向。

黄麦麦也不知去向。

其他演员告诉他,那位陌生女人见他一上台就跑走了,黄麦麦去追那个女人了。

林易渺冲出了后台,来到宾馆的停车场。

黄麦麦回来了。

林易渺冲上前抓住她的双肩喊道:“她呢,她呢?”

“她跑得好快,我穿着高跟鞋子追不上。她坐的士向右跑了,车牌号没看清。”黄麦麦说完又四下看了一眼,“我的高跟鞋也不知是扔到哪了?”

林易渺这才现黄麦麦没穿鞋子,他顾不上她了,飞快地向街上跑去。

黄麦麦大喊道:“你还要主持节目呢!”

林易渺听见了黄麦麦的喊话,但有梁芝洁在,他什么都不会管了。

这晚的多吉演艺吧出现了前所未有的混乱,观众们在台下喝着倒彩,骂着主持人和演艺吧,声称要投诉。波瓦不得不上台向观众频频道歉,解释说主持人出现了意外。他成了临时主持,把余下的节目在乱哄哄的场面中蹩脚地进行完毕。

林易渺穿着舞台服在城里逐家宾馆逐家饭店地打听梁芝洁,不清楚她在哪家旅行团他就打听那座省城的旅客,但那座省城的游客太多,用身份证登记的名字并不多,更没人知道谁是梁芝洁。他知道这种大海捞针的打听希望渺茫,但他盼望着奇迹出现。他只想好好地看她一次,没有乱飞的眼泪,让她理解自己的选择,再好好和她作一次告别,哪怕是诀别。他和她从没有面对面地说声再见,仿佛他和她本来就不曾分开,这样的似断非断最让他不甘。

奇迹终究没有生,如同他曾经叫她等自己四年终究没有等来。他在城里寻找了一整天,滴水不沾粒食未进,他怕失去一分一秒就让她错过自己飞回离这数千里的那座省城,那就真的再也找不到了。

波瓦的电话,黄麦麦的电话,演艺团的电话,红幡公司的电话轮翻向他轰炸,炸得他不得不关闭手机。他一个电话都不接,他只知道现在重要的是找到梁芝洁,即使为了她失去这里的一切。

离那场糟糕的晚会有整整一天了,林易渺在夜色里跌跌撞撞地往回走,一无所获。他靠在演艺团门外的一棵分叉出密密枝丫的老柳树下望着满天繁星疲惫地笑了。老天有眼,在他没有预料到的一天,在那个没有预料过的地方,以一种没有预料过的方式,他遇见了以为再也遇不上的她。这是偶然还是必然?西藏真是个可爱的地方!老天没眼,无心相遇却遇见了,有心寻她却再也看不见,这座高原的拉萨城,也是个让自己抱恨而归的地方!

他想起还在一个地方见到过她,那是在法师家里的神盆里。他想那大概是法师的预言吧,预言了她的到来。不,如果那是预言,她不该出现在那里。

他不敢往不祥的方面去想,强行把自己拖回到了现实里,现在的问题是:昨晚砸了场,回去怎么交待?今晚的一场主持违了约,怎么去交待?

他头痛欲裂,天昏地暗。他想这下自己真的完了,依然是为了一个深爱的女人,在西藏这样没有防备地走到了尽头。

这时,黄麦麦走出了演艺团的大门,在门口张望,远远地望见了衣服在路灯下亮的林易渺。

她跑到他面前,又气又急地说:“你把大家害惨了!也把演艺团的牌子砸了!你回去大家不揍扁你才怪!不过现在团里没什么人,他们不是出去演出就是出去找你了。”

林易渺无力地说:“一人做事一人当,大不了把我的积蓄全赔上!他们找我做什么?我就是砍头都会回来的。”

黄麦麦说:“你真的是疯了!你再爱她也不必这样!”

林易渺苦笑了一声,拖着步子往回走。

黄麦麦一把扶住他:“看你都虚脱成这样了,真是急死人了!等会我去给你找点吃的。”

林易渺把一只手臂搭在黄麦麦肩上,看着她吃力地扶着自己的样子,有些心痛,说:“麦麦,你真好!”

黄麦麦说:“我本来就好,你是有她没我,视而不见罢了。”

林易渺说:“麦麦,麦麦,我要离开这里了,我做不下去了。”

黄麦麦抬起头笑道:“好呀,和我一起走,离开这里。等我们功成名就,就回来看他们。”

林易渺说:“麦麦,他们喜欢你,但他们现在恨死我了。我不去上海,我只想躲在草原里,让那里的荒草把我掩埋了。”

黄麦麦说:“你去草原那我就陪你去。他们不理解你,我理解你。如果你对我有对她那样一半好,我死也知足了。”

林易渺一听这话,抱着黄麦麦大哭起来。

黄麦麦象安慰孩子一样拍着他的背说:“今天你麦麦麦麦地喊个不停,我好开心。别伤心,她走了,还有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