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府。
奚沉自从偷拿了“云悠”脖子上半块玉珮后就惴惴不安,生怕什么时候脑袋瓜儿就多条缝,但要他把玉珮还回去,他又舍不得、不甘心。
天又黑了。
奚沉伸长腿坐在门槛上,病了太久,瘦了太多,感觉屁股都被门槛硌得慌。坐了这么久,也没谁自觉给他搬张椅子来,果然是虎落平阳了。
连续几天亲自去兰苑监工,才勉勉强强将兰苑修得像个样子。本来还准备修好了请云悠入住,呵,现在看来就是活腻歪了。
讨厌一个人,却又畏惧她,不得不讨好她。那个“她”,就是云悠。
十多年没再去过那个院子,那晚离开寒轩后第一次踏入兰苑大门,竟以为自己来到了荒野。比寒轩还不如。
荒草丛生,无处下脚,墙上爬满了藤蔓,曾经气派的围墙被虫蚁爬出一个个密密麻麻的小洞,似乎一碰就能散成沙。
风吹过,发出呜呜哭嚎,衬得黑洞洞的正屋像孤冢般,阴森凄凉。
他们的荷花池只剩绿油油的浑水和淤泥,他们的秋千只剩断绳和朽木,他们的床榻只剩灰尘和老鼠屎……
如果胭脂回来,见到这幅光景……呵,她怎么可能回来!
奚剡还一无所有的时候,她就义无反顾跟他走了,如今自己什么都没有,她又怎么会回来?
如果她真如媛儿所说的贪慕虚荣倒好了。如果只是因为奚剡许诺的皇后之位让她忘记了他们的海誓山盟,至少世界之大,他还能容身于她心里。
这么多年,听着媛儿一遍遍抱怨,说他宁愿爱一个背信弃义、贪慕虚荣的贱女人也不愿给她一点点喜欢。他不反驳,甚至跟着骂,骂她无情,骂她虚伪,骂她自私……骂一次,难过一次,他不愿意骂她的。骂一次,也高兴一次,她心里是有他的,只是虚荣了点,若不为名利,她也不会放弃他的。
可事实如何呢?
事实是,奚剡还一无所有,被临国通缉,过得像过街老鼠的时候,她就跟他跑了!
那晚,锦被余温犹在,醉酒的他突然醒过来,头脑清醒地说:“胭脂,我好高兴,我要当爹了!”
迷迷糊糊中没有等来回答,他也没在意,或许她睡着了。
“我今天不该喝这么多酒的,这样对你们母子不健康,可是我太高兴了,下次我再喝酒你要拦着我……”
伸手小心翼翼想要摸摸她的肚子,却摸了个空。
“胭脂?胭脂!你出恭么?”晃晃脑袋,爬起来,“说了要小心点,到哪里去都要跟我说……”
他以为出恭的人,翻遍奚府、找遍京城都没找到。
再次见面,是在颜国的军营里。作为临国使者的他,和贵为颜国皇后的她。
堂弟奚剡,和他曾经的妻子盛颜,一个成了颜国皇帝,一个成了颜国皇后。而他,一个临国使臣,低三下四向他们求和。
堂弟是真的很爱很爱她吧,为她不顾伦常、抢夺堂兄的妻子,为她抛弃妻子君婳儿公主,为她舍弃女儿奚白若县主,为她离家叛国征战四方、力排众议立她为后……
他们曾是他最亲近的人,却都一一背叛了他。他想恨他们,却又不想恨。
所以他讨厌云悠,或者可以说是恨云悠,恨之入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