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抹不开的兄弟情
作者:韬文略武      更新:2019-08-01 16:44      字数:3333

刘长杀了审食其,没有返回在京城为他建造的王宫,而是直接驱车去了未央宫,到司马门前下车,求见皇帝。

侍卫通报,刘恒当然出来相见,只见刘长脱去上衣,袒胸露背,诚惶诚恐跪伏殿阶,完全一副肉袒谢罪的模样,心中猛然一惊,不由隆起眉头,困惑地问道:“兄弟,你这是怎么了?”

“哥,小弟杀了审食其。”

“杀了审食其,这是为何呀?”刘恒瞪大眼睛,脸色诧异地问道。

刘长早已准备好辩解的理由,不慌不忙地说:“臣母前居赵国,与贯高謀逆事件毫无关系,辟阳侯为吕后所宠爱,明明知道臣母冤枉,却不肯竭力相救,这是他的第一桩罪。”

听了刘长的辩解,刘恒的脸色异常严峻,只见他支着耳朵,认真听刘长继续辩解。

刘长看皇上没有生气,紧张的感觉顿时消失一半,鼓起勇气,嘴巴一张一合说道:“赵王如意,母子无辜,惨遭毒害,辟阳侯未尝力争,这是他的第二桩罪。”

“有道理,说下去。”刘恒心想,刘长虽然杀审食其不对,但审食其的所作所为,也真是令所有正直的人所不齿、所痛恨。

“高后封吕氏为王,意欲危夺刘氏天下,辟阳侯身居左丞相之职,缄默不语,这是他的第三桩罪。”刘长痛心疾首,把审食其所犯的罪过细细归纳,一共总结三条罪名,其中任何一条都足以治审食其的死罪。

对于审食其所犯以上三条罪行,刘恒不是不知道,不是不追究:“当初之所以只罢免审食其左丞相之职,是因为朕刚刚来到京城,不摸情况,不敢造次行事,现在皇权基本巩固,正好借机清算审食其。”想到这里,他的脸色逐渐有所缓和,语气平和地说:“朕愿意听兄弟说下去。”

“辟阳侯受国厚恩,不知为公,专事蝇营狗苟,身负三罪,没有明正典刑,臣弟谨为天下诛贼,上除国蠹,下报母仇。只是事前没有奏明皇兄,有擅杀罪臣之嫌,不能无罪,所以伏阙自陈,负荆请罪,愿受明罚。”刘长垂下头,心脏噗噗乱跳,不知皇帝哥如何处置他。

刘恒为难了,咂摸几下嘴唇,长嘘几口气,但他又是一个宽厚的兄长,降尊纡贵,走下丹墀,扶起他,安慰道:“不管发生天大的事情,有朕在呢。”

刘长看一眼刘恒的脸色,只见刘恒的脸色已由当初的诧异、严峻和震惊回复到平和、平静,心跳速度渐渐恢复正常,但自己作为一方诸侯王,毕竟知法犯法,杀了人,闯下大祸,至于皇帝如何处置他,他把不准皇帝的脉搏,忐忑不安地问:“皇兄,兄弟我该如何办?”

刘恒沉吟片刻说:“审食其即使犯下滔天罪行,也应该由廷尉出面抓捕,兄弟为母亲报仇心切,擅杀大臣,触犯刑律,叫哥很为难。”

“难道皇兄真的要治小弟的罪?”

“不治你的罪吧,天下人在背后议论朕,说朕执法不严,真治你的罪吧,弟兄们就剩下朕与你,父皇在天之灵会责怪朕不念手足亲情。”刘恒来回拨拉下巴黑色的胡须,颇费踌躇。

“皇兄,你得救救小弟。”刘长重新跪下来,搂住刘恒的腿,痛哭失声,苦苦哀求道。

“嗨,起来吧。”刘恒长叹一声,心生怜悯之情,劝说道:“你把审食其的人头先留下来,暂且回到你在京都的王宫,听候处置。你叫朕说你什么好,朕真是恨铁不成钢呀。”

有了皇帝这么一句话,刘长站起来,拧一把鼻涕,甩在地上说:“那臣弟先回去了。”

“好吧。”刘恒摆摆手。

刘长走出宫殿,坐上车,驭手扬起马鞭,朝马臀狠抽一鞭子,马车滚滚而去。而刘恒连声叹息,摇头不已。

刘长刚走,廷尉吴公急匆匆来了,他给皇帝行过大礼,然后详细禀告刘长的案子。一边禀告,一边看着皇帝的脸色,揣摩皇帝的心思。

刘恒一句话不说,静静地听着吴公的叙述,到后来,吴公请示他道:“陛下,你看如何处理这个案子?”

“朕想听听你的意见。”刘恒拿眼瞟吴公一下,脸色凝重地说。

吴公坦直地说:“按照大汉朝的刑律,杀人者偿命,臣准备派衙役缉拿淮南王。”

刘恒摇摇头,委婉地说:“能不能退而求其次?”

吴公坦直地说:“臣恐怕天下人不服啊。”

刘恒脸色一变,毫不客气驳斥:“审食其党附吕后,按罪当诛,淮南王杀他,等于为国家除了一害,只是他心急了点,当然,朕说这个话的意思,不是因为淮南王是朕的弟弟,就该包庇袒护他。”

听了皇帝的话,吴公何等聪明,赶紧转变口风:“经陛下这么一说,微臣茅塞顿开,知道此案该怎么办理。”

“通知审食其的家属,到廷尉府领回他的人头。”刘恒冷冷下令。

“诺。”吴公躬身施礼,告辞皇帝,走出皇宫。他吩咐手下差役领走审食其那颗血肉模糊的人头,送到审食其的侯府,好言抚慰他的家属。

审食其的家属碰到这种事情,满肚子冤屈无处伸,但淮南王是当今皇帝的兄弟,后台太硬了,只好自认倒霉,把死者的头颅与脖子缝合,厚殓入棺,埋葬了事。

刘恒回到长乐宫,薄太后、窦皇后和太子刘启正在小声议论淮南王杀审食其的事,见他来了,薄太后忧心忡忡地说:“淮南王骄妄不法,屡教不改,这回又擅杀审食其,长此以往,如何是好?”

窦皇后不无忧虑地说:“淮南王生性凶悍,目无王法,皇帝在世时尚且弹压不住,万一百年之后,他能把太子放在眼里?”

太子刘启畏怯地说:“父皇,儿臣看淮南王力能扛鼎,膂力过人,胆大妄为,而且看谁的时候总是目露凶光,如果不稍加裁抑,将来不可收拾。”一想起淮南王扛鼎的情景,太子的后背不由冒出一层冷汗。

刘恒想了想,耐心地说:“手足之情,不可不念,更何况淮南王也不是草木,孰能无情?朕想赦免他,重新给他一次做人机会。”

既然刘恒的话说到这个份上,太后、皇后和太子不便再说什么,她们叹着气,各自回宫休息。

且说刘长呆在自己的王宫,担惊受怕,唯恐廷尉府来找他的麻烦。几天过去,没发现廷尉府派人来找他,便把心放到肚里,暗暗想:“看来皇帝哥慈善为怀,对我这个小弟格外包容。我呢,得防止夜长梦多,节外生枝,尽早返回淮南。”想到这里,他打起精神,坐车来到未央宫,来拜见刘恒。

刘恒见他来了,起身相迎。他行过大礼,小声说:“小弟这几天通过反省,深刻认识到自己的行动太鲁莽,触犯刑律,本该锒铛入狱,承蒙陛下的关照,获得第二次生命。”

“朕这一次念你为母亲报仇心切,法外开恩,饶你不死,你要以此为戒,切不可再触犯刑律。”刘恒语重心长地说:“以后再犯了,朕也不好说话。”

刘长满口答应:“小弟铭记于心,小弟想,小弟来到都城时间不短,想早些返回封国,皇兄以为如何?”

刘恒反复叮嘱刘长:“既然小弟在京城呆腻了,那你就走吧。记住朕一句话,一切来之不易,要倍加惜福。”

“放心吧,我不会让皇兄失望。”刘长拍着胸脯,信誓旦旦。

到了中午,刘恒在宫里设宴,为这位兄弟饯行,毕竟是同胞,情意浓浓,弟兄俩都很尽兴。

宴席结束,刘长告别皇帝,坐上马车,返回自己的寝宫。他走到床边,脱下鞋,躺倒床上,蒙上被子睡着了,一会儿,便发出“呼噜,呼噜”的鼾声。

次日,当太阳从东边地平线上升起的时候,他吩咐随从人员,收拾行装,即将踏上返回淮南的行程。他坐在马车上,昂首挺胸,志得意满,显得格外神气。马车行驶在宽敞平坦的长安大道上,马脖子下悬挂的小铜铃随着温煦的春风来回摆动,发出一串串“叮当,叮当”的声音。

路上恰遇中郎将袁盎,他亲眼目睹这一切,心中愤愤不平,挥起马鞭,狠抽马臀,径奔未央宫而来。未央宫把门的侍卫一看是他,把他放进。他进入宫殿,见到刘恒,脱下帽子,也不拐弯抹角,直言无隐:“淮南王擅杀审食其,陛下置诸不问,竟然让他回国,臣恐他从此越来越骄横,谁都无法控制他。”

刘恒长叹一声,动情地说:“审食其党附吕后,合当死罪,淮南王为国除掉他,朕看有一定道理,更何况朕就一个亲弟弟,即使在没有上奏之前采取行动,朕怎么忍心处置他?”

袁盎不是不理解皇帝的苦衷,但他仍然不依不饶地说:“臣恐怕淮南王从此尾大不掉,滋生后患,愿陛下果断裁抑他,大则夺其国,小则削其地,防患未然。”

“容朕考虑一下。”刘恒因为不赞成袁盎的观点和见解,没有把他的话放在心上,但又不好驳他的回,只好推脱。

“迟则生变。”袁盎不识趣地劝谏,见皇上不为所动,只好怏怏退出宫殿。

刘恒盯着他的背影,心里暗暗说:“袁盎真是一头倔驴,不会讨朕喜欢,什么时候让他吃些苦头,才会回心转意。哎,都说人的性格不易改变,朕就不信这个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