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 章 白头翁披挂出征
作者:韬文略武      更新:2019-08-01 16:45      字数:3834

正月22日,东方刚刚吐出鱼肚白,一阵阵寒风呜呜地刮着,掠过吴国王宫前的广场,全副武装的士兵们以各种不同方式涌向此处,准备接受吴王刘濞的检阅。

当太阳从厚厚的云层喷薄而出,懒洋洋挂在灰蒙蒙的天空时,吴王刘濞在丞相、御史大夫以及一批高级将领的陪同下,坐着一辆敞篷车,头戴金盔,身披铠甲,从王宫辚辚驶出。

车驾行至中央,戛然而止。吴王刘濞站在车上,手扶横轼,面向排列整齐、士气高昂的军队,正式发布战争动员令:“官兵弟兄们,朝廷如今出了奸贼晁错,荧惑皇上,擅生是非,侵削诸侯,惑乱天下,而皇上羸弱多病,神智失常,致使大汉朝受到严重危害。孤身为高祖之后,不忍江山社稷落入坏人之手,遣使联合东方各个诸侯国,清君侧,诛晁错,廓清妖氛,扫平四海,愿与诸君共勉。”

“清君侧,诛晁错。”将军们带头振臂高呼,士兵们血脉贲张,跟着高声呼喊,喊声撼天动地,一浪高过一浪。

刘濞伸开双手,举到胸前,猛地往下一按,示意大家安静,顿时全场将士放下胳膊,不再呼喊,恢复宁静。一股冷风迎面扑来,把刘濞花白的胡须吹散,刘濞定一下神,用一只手把吹散的胡须拢到一块儿,紧紧攥住,慨然下令:“寡人今年六十二岁,亲自统率军队,小儿子十四岁,也让他身先士卒。全国凡是年长与寡人相同的,年少与小儿子相同的,都要披挂出征。”

“诺。”山呼海啸般的声音从将士们中爆发。

“出发。”刘濞大手一挥,果断下令。

寒风飕飕,旌旗招展;马蹄哒哒,毂轮滚滚。二十万吴国将士兵强马壮,像一股不可阻挡的潮流,浩浩荡荡,渡过淮河。

紧接着,吴王刘濞派遣使者,送给各个诸侯国一封内容相同的信,全文如下:

吴王刘濞敬问胶西王、胶东王、菑川王、济南王、赵王、楚王、淮南王、衡山王、庐江王、故长沙王子:幸教寡人!以汉有贼臣,无功天下,侵夺诸侯地,使吏劾系讯治,以僇辱之为故,不以诸侯人君礼遇刘氏骨肉,绝先帝功臣,进任奸宄,诖乱天下,欲危社稷。陛下多病志失,不能省察。欲举兵诛之,谨闻教。敝国虽狭,地方三千里;人虽少,精兵可具五十万。寡人素事南越三十余年,其王君皆不辞分其卒以随寡人,又可得三十余万。寡人虽不肖,原以身从诸王。越直长沙者,因王子定长沙以北,西走蜀、汉中。告越、楚王、淮南三王,与寡人西面;齐诸王与赵王定河间、河内,或入临晋关,或与寡人会雒阳;燕王、赵王固与胡王有约,燕王北定代、云中,抟胡众入萧关,走长安,匡正天子,以安高庙。原王勉之。楚元王子、淮南三王或不沐洗十余年,怨入骨髓,欲一有所出之久矣,寡人未得诸王之意,未敢听。今诸王苟能存亡继绝,振弱伐暴,以安刘氏,社稷之所原也。敝国虽贫,寡人节衣食之用,积金钱,修兵革,聚穀食,夜以继日,三十余年矣。凡为此,原诸王勉用之。能斩捕大将者,赐金五千斤,封万户;列将,三千斤,封五千户;裨将,二千斤,封二千户;二千石,千斤,封千户;千石,五百斤,封五百户:皆为列侯。其以军若城邑降者,卒万人,邑万户,如得大将;人户五千,如得列将;人户三千,如得裨将;人户千,如得二千石;其小吏皆以差次受爵金。佗封赐皆倍军法。其有故爵邑者,更益勿因。原诸王明以令士大夫,弗敢欺也。寡人金钱在天下者往往而有,非必取於吴,诸王日夜用之弗能尽。有当赐者告寡人,寡人且往遗之。敬以闻。

与其说是一封信,不如说是一篇战斗的檄文。在这篇杀气腾腾的文章里,吴王刘濞主要说了四个方面的问题:吴国为何要起兵,主要是皇上神智错乱,朝内出了奸贼晁错;为了起兵,吴国准备三十多年,兵多将广,士饱马腾;各诸侯国同心同德,共赴国难,以安刘氏社稷;吴国不惜钱财,奖励军功,标准分明。

楚国、赵国、胶西国、胶东国、济南国、菑川国接到吴国起兵的信后,几乎在同时,杀掉所辖国朝廷下派的两千石以下官员。

看着吴王的信,楚王刘戊像吃了补药似的,陡然硬起来。他早憋着一肚子气无处宣泄,看什么都不顺眼,吃什么都不香甜。当他的心腹马弁急匆匆跑进王宫,气喘吁吁向他禀报,吴兵满山遍野,旗帜遮天蔽日,从头至尾绵延几十里,一眼望不到边,正在渡过淮河,想与他的军队合兵一处时,他从王座上奋然站起,两眼放出从来没有过的亮光,连说话的声音都变了形:“快快召集群臣。”

群臣闻讯来了,看到刘戊在宫里趾高气扬,颐指气使,一扫往日之颓废,不由暗暗称奇:“大王今天这是怎么了?”

等群臣集中齐,刘戊眉峰一耸,神采飞扬地说:“告诉诸位一个大大的好消息,吴王二十多万大军正渡过淮河,准备与楚国军队会合,一齐杀向中原,孤再也不受朝廷窝囊气了。”

丞相张尚、太傅赵夷吾、中大夫申公和白生闻言大惊,心说这是什么好消息,背叛朝廷,扯旗造反,这是要灭九族的,而楚王怡然自得,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公然要与吴王刘濞结成盟军,与朝廷撕破脸皮,大打出手,不由心惊肉跳,面面相觑。

中大夫申公和白生不由同时想到穆生,想到穆生当初辞职,早预测到楚王刘戊会有今天的反叛行为,提前回家赋闲,落得一身清白,嗟叹不已:“穆生果然有先见之明。”然而眼下吴王造反,楚王要跟着吴王造反,他们即使再后悔,也来不及。他们需要做出抉择,要么与楚王刘戊沆瀣一气,死心塌地跟着他造反,要么阻止他。

想到这些,申公疾步上前,弯腰施礼,亢言直论:“大王错矣,吴王刘濞造反,大逆不道,大王应聚集兵马,愤然击之才对,怎能认贼作友,甘于附逆呢?”

继申公之后,白生也走近楚王,直言相劝:“大王,臣知道你在京城因为太后治丧期间不合礼仪而被囚禁,被削掉东海郡,对朝廷耿耿于怀,咬牙切齿,恨不能把朝廷掀个底朝天,但你想过没有,以下犯上,这可是灭族之罪。”

听了申公和白生的劝谏,楚王刘戊气得脸色铁青,嘴唇绀紫,浑身哆嗦,厉声驳斥:“奸贼晁错,蛊惑皇上,对诸侯吹毛求疵,鸡蛋里边挑骨头,以弹劾、囚禁、审讯诸侯为能事,侵削诸侯,危及社稷,孤深受其害,恨不能食其肉,寝其皮。如今吴王振臂一呼,清君侧,诛晁错,挽狂澜于既倒,救斯民于水火,大快人心。孤岂能错失良机,偏听偏信你们的一面之词?”

“大王切不可误入歧途。”

“大王这样做只能自取其辱。”

“混帐东西,大煞风景。”楚王刘戊拍案而起,气咻咻喊道:“来人呀,把这两个腐儒拖出去,换上赭衣,在热闹的集市舂米,让他们知道,什么叫羞耻二字。”

一群侍从一拥而上,粗鲁地把申公和白生拖出去,强迫他们换上赭衣,来到熙熙攘攘的集市,做舂米苦役。他们本来都是读书人,不是干体力劳动的料儿,加上上了年纪,因而感到很劳累,浑身好像散架子一样,但他们咬着牙,坚持干到太阳落山的时候。

许多老百姓路过他们的身旁,眼睛里流露出同情的目光,小声嘀嘀咕咕:“这不是中大夫申公和白生吗?他们究竟犯了什么错,被罚到这里做苦役?”当他们弄清楚怎么回事,一个个摇着头走开:“这成了什么世道?好人受气,坏人得志,楚国堪忧!”

看到申公和白生遭到这种待遇,丞相张尚、太傅赵夷吾并没有被刘戊的淫威所吓到,他们仍然义无反顾,选择死谏的道路。

“大王,申公、白生的劝谏没有错,他们为了楚国的前途,为了大王的命运,忠心不二,亢直谏言,就像一轮浑圆的明月,向人间洒下一缕缕银色的清辉。”张尚挺着伟岸的身躯,无私无畏。

见张尚上前死谏楚王刘戊,太傅赵夷吾觉得有必要助他一臂之力,在一旁正色说道:“吴王刘濞尽管夸大其词,到处炫耀他的兵力的强大和财富的雄厚,但他在道义上是犯上作乱,是不得人心的,大王你跟从他,无疑是为虎作伥,助纣为虐,到最后肯定没有好果子吃。”

两个忠臣一唱一和,前后呼应,试图说服楚王刘戊,然而此时的刘戊满脑子如何与吴王刘濞会师,会师后集中优势兵力,如何杀向中原,如何打到长安,如何抓住晁错和皇上,报仇雪恨,一泄胸中的怒气,根本听不进他们的忠告,而且马上意识到他们两个人是朝廷派来的官员,对自己今后的行动有监视、掣肘、阻碍甚至破坏的作用,留着他们纯害无利,后患无穷。

“放屁。”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一想到这些经典的俗语,刘戊像一只狂犬,两眼布满红丝,气得在原地团团乱转,不停地舞着双手,歇斯底里喊道:“刀斧手,把他们拖出去,砍了。”

刀斧手一拥而上,拧住张尚、赵夷吾的胳膊,推了出去。张尚人高马大,竭尽全身力气挣扎,几个彪形大汉看他不好制服,便拳打脚踢,连推带搡,把他带到宫门外。临刑前,张尚仰脸看着灰蒙蒙的天空,宁死不屈,大声喊道:“皇上,臣张尚不能阻止叛臣,死不瞑目啊。张羽,我的好兄弟,倘若你获悉哥哥遇难的消息,千万要为哥哥报仇。”说罢,引颈就戮。

赵夷吾也是宁死不屈,他瞪着通红的眼睛,厉声骂道:“刘戊你个乱臣贼子,你不得好死。我即使变成厉鬼,也要啖你的肉,喝你的血。”

两位忠臣的抗争无济于事,当刀斧手端着盛着他们两颗血淋淋人头的盘子,请刘戊验明时,刘戊丧心病狂地冲群臣喊道:“有谁再说个不字,与此类同。”

“唯大王马首是瞻。”在刘戊的淫威恫吓下,群臣战战兢兢,唯唯诺诺,唯恐重蹈张尚、赵夷吾的覆辙。此时的刘戊已彻底控制楚国的局面,可以任意妄为。他看着一群俯首帖耳的大臣,看着颤栗不已的中尉,断然喝道:“你立即调动军队,与吴王大军会师。”

“诺。”楚国中尉双手抱拳,大声答道。

在淮河西岸,吴国军队和楚国军队汇合,将士们相互拥抱,尽情欢呼。吴王刘濞与楚王刘戊穿过人群,终于走到一起,他们两双大手紧紧握着,久久不放,两颗滚烫的心产生强烈共振,几乎同时说:“吴楚会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