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削也反 不削也反
作者:韬文略武      更新:2019-08-01 16:45      字数:3417

吴王刘濞与几个诸侯国加紧大串联谋反的步伐,皇上和晁错却为削掉赵国、楚国、胶西国三个诸侯国的郡县盲目乐观,沾沾自喜,并决心一鼓作气,把削藩大计进行到底。

在宽敞的暖和的宣室殿,皇上坐在御座里,脸色恬静,温润和蔼,正用欣赏的目光看着晁错,赞许说:“晁卿,朝廷仅用几个月的时间,削掉赵国常山郡、胶西国六个县和楚国东海郡,速度之快,力度之大,为历朝所无,可谓大刀阔斧,雷厉风行。在此期间,卿竭尽心智,出力甚巨,不愧朕的股肱之臣。”

一向比较内敛的晁错听了皇上的夸奖,眼角挂上一丝难得的笑意,心里喜滋滋地说:“陛下,臣一直以改革为己任,夙兴夜寐,殚精竭虑,大力推行削藩之计,集权中央,从根本上消除诸侯国对朝廷的威胁,让朝廷稳如泰山。”

“不知被削掉郡县的三个诸侯国和其他诸侯国有何感受?有何反响?”

“这当然不是请他们吃饭,他们一蹦一跳,欢呼雀跃,这是在割他们的肉,剜他们的心,他们当然十分恼火,恨不能食臣之肉,寝臣之皮。臣为此做好充分的思想准备,即使刀锯在前,鼎镬在后,绝不皱一下眉头,畏葸不前。”

“咝,咝”的声音从皇上的喉管发出,他深情看晁错一眼,感激万分。曾几何时,这个引法入儒、满腹经纶的治学之人,经过先帝的遴选,推荐到他的身边,担任他的老师,每当这位老师用渊博的知识、独到的见解给他传授治国之要时,他总是用崇拜的眼光默默看着这位老师,尊称这位老师为“智囊”,几乎要顶礼膜拜,多少年来,他们朝夕相处,建立深厚的情谊。在他登基没多久,他毅然把这位才华横溢、知识渊博、锐意改革的老师提拔到左内史,旋即升为御史大夫,进入三公的行列。他的这位老师任三公之后,以极大的政治勇气和智慧,革除三十六章祖制,并在他的耳边多次进献削藩之计,集权中央,引起他的高度关注。

早在文帝时期,一些诸侯国国王骄奢淫逸,骄横跋扈,尾大不掉,图谋作乱,这种现象时有发生,文帝天性仁慈,出于安定团结的考虑,对这些诸侯王采取格外容忍的态度。对这种情况,刘启早在太子时期就耳濡目染,心中非常不满,下决心要改变这种局面。当他即位之后,大权在握,正好有所建树。在他的强有力支持下,他的这位老师以霹雳手段,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查处一大批触犯法律的官员,有经济犯罪,有刑事犯罪,五花八门,种类齐全,有老虎,有苍蝇。更令他欣喜的是,几个平素视法律为儿戏的诸侯王,因为违法而被御史府揪住尾巴,毫不留情被削夺郡县,效果显著,成绩喜人。

一回想起几个月以来走过的艰辛历程,皇上心中掀起一波波浪潮,生出万千感慨:“晁卿改革的精神和勇气让朕钦佩不已,效果和成绩让朕另眼相看,比陶青强多了。”

面对皇上的褒奖,晁错再次逊谢:“谢陛下再此夸奖,臣都有些飘飘其然。”

在皇上的心目中,他觉得这位老师不仅学识渊博、智谋过人,而且可敬可爱,由此他联想到削藩,想到削藩遭到天下诸侯的怨愤、谩骂和攻击,而他的这位老师不畏艰难,披荆斩棘,勇往直前,即使赴汤蹈火,粉身碎骨,在所不惜。这种精神,这种勇气,这种胆略,从古自今能有几人?在这种精神、勇气、胆略的鼓舞下,他作为大汉天子,难道不应该踔厉风发,把削藩大计进行到底,让朝廷安稳如山吗?尽管削藩遇到吴王刘濞这块最难啃的骨头,尽管啃这块骨头需要冒极大的风险,但从赵国、楚国以及胶西国的削藩来看,不照样安然无事吗?赵王刘遂、楚王刘戊、胶西王刘卬不也连个臭屁都没放吗?想到这些,皇上非常自信地对晁错说:“削藩,坚决削藩,坚决削掉吴国的豫章郡和会稽郡,不管它是不是龙潭虎穴,朕都要闯一闯,看吴王刘濞有多大能耐。”

一看到皇上决心铁定,晁错眼角上的笑意慢慢敛起,语气果决地说:“记得去年八月份,臣刚刚任御史大夫,上书揭露吴王刘濞的叛逆行径,凿山铸钱,煮海为盐,诱天下亡人,谋作乱逆,削之也反,不削也反。”

“卿确有见地,朕深信不疑。”

“如果当初不是詹事窦婴竭力反对,百般阻挠,也许吴王的封地早就划进朝廷的管辖范围。”想起当初御前会议窦婴反对自己的一幕,晁错脸色一红,心中怅恨不已。

想起窦婴,皇上摇摇头,用无限惋惜的心情说道:“唉,窦婴是个率性而为之人,容易忤逆别人,这回好,因为梁王的事,引起太后的嫉恨,把门籍弄丢,连入宫的资格都没了。”

“陛下,这样的人不值得为他叹息。”

“千人诺诺,不如一人之谔谔。有时候听一下反对之声,未必是坏事呀。”皇上把头微微一扬,闭上黑色的长睫毛,说出一番别人通常意想不到的话。

晁错缄默不语,正当君臣之间缄默不语期间,皇上突然睁开眼睛,坐直身子问晁错:“倘若吴王谋反,起兵作乱,朕当何以应之?”

这是一个猝不及防的问题,晁错眨一眨一双颇有特色的眼睛,旋即嗤嗤笑两声,摇头回答:“陛下难道没见赵王刘遂、楚王刘戊、胶西王刘卬吗?削夺他们郡县的时候,他们不也是气势汹汹吗?但削掉他们之后,他们不是照样认怂吗?臣估计吴王与他们一样,到时候连个臭屁都不敢放。”

这句话好像一副兴奋药,让皇上心中产生无比的自信。他从御座上站起身来,在丹墀上来回踱几步,不停地搓着一双大手,白里透红的脸上闪着异彩,嘴里不停地呢喃:“按常理说,应该这样,但朕隐隐感觉,吴王刘濞不是这样的人。”他想起这位从来没见过面的所谓的堂伯父,曾追随高祖南征北战,屡建战功,因为吴地民风强悍,需要壮士弹压,高祖故而让这位在刘姓宗室中最凶悍的堂伯父分封到吴国;其次,吴太子当初与他争斗,被他一怒之下砸死,这位堂伯父岂能不怀恨在心?其三,削掉这位堂伯父的豫章郡和会稽郡,等于把吴国的铜盐之利尽收朝廷囊中,这位堂伯父能甘心情愿吗?”

晁错一眼看透皇上的心思,稍微皱一下眉头,便雄辩滔滔:“臣断言吴王刘濞不敢反叛,理由有四:一则刘濞今年六十二岁,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应该拣平安路走,不会挺身走险;二则天下承平日久,民心厌战,刘濞纵有反叛之心,难以号召百姓;三则被削藩的诸侯只有赵国、楚国和胶西国,且都有犯法记录,响应者寥寥无几;四则即使把他们全加到一起,也没有朝廷的势力大,他们投鼠忌器,必然不敢轻举妄动。”

再纷乱复杂的事情,经晁错一剖析,皇上顷刻间豁然开朗,眉宇舒展,一甩袍袖,朗声说道:“卿的缜密分析让朕信心百倍,朕主意已定,只有削掉吴国的豫章郡和会稽郡,朝廷才能一劳永逸,朕的天下才会固若金汤,万无一失。”

“陛下圣明,此事宜早不宜迟,迟则生变。”晁错继续在皇上的耳畔发挥他的影响力,一种别人无法代替的影响力。

皇上一抖皇袍,坐进御座,威严地喊道:“春陀。”

“奴才在。”站在一旁的常侍春陀弯腰答道。

“把中书令叫来。”

“诺。”

中书令被唤来,坐到缮写诏书的案几后,展开玉帛,饱蘸墨汁,等待皇上的下文。

皇上略一沉吟,便一字一句念道:“皇帝诏曰:为整饬边防,增加国库收入,朝廷决定从诸侯国收回部分郡县。吴王久镇东南,坐收铜盐之利,富埒朝廷,应感念皇恩浩荡,抃跃响应,兹收回豫章郡和会稽郡,以利天下。”

中书令挥毫运笔,文不加点,一气呵成,晾干后呈给皇上,皇上看后不错,下令派出使者,到吴国颁布诏书。

使者拿着诏书,顶着凛冽的寒风,一路飞驰,径奔吴国广陵而来,于正月20日来到吴王刘濞的王宫,见到刘濞。

刘濞听说使者来宣读诏书,已猜透来意,竟然吩咐手下,在宫殿的两厢埋伏甲兵。见到圣旨,立而不跪,大刺刺说:“念吧,看合不合孤的口味。”

使者一看这种情形,心中顿感不妙,不好再强求刘濞,硬着头皮开始念诏书,没等他念完,刘濞便打断他:“不要念了,什么狗屁诏书。”说罢,一把夺过诏书,愤然掷到地上,踩了两脚。

既然刘濞公然撕开脸面,使者顾不上礼貌,冲着他大声喊道:“吴王,你太胆大,难道你想造反不成吗?”

“坦率给你讲,对于刘启这样的昏君,孤不反何待?来人呀,拿下他们。”刘濞不容使者分说,大吼一声,两厢伏兵蜂拥而上,扭住使者以及随行人员的胳膊。

使者被拧住胳膊,动弹不得,但他瞪着眼睛,毫不示弱地喊道:“两国交兵,不斩来使,更何况在下奉皇上之命,来宣读诏书。”

刘濞冷冷一笑说:“不杀你可以,但不能放你,省的你给刘启通风报信去,押下去,严加看守。”

“诺。”一群乱兵齐声答道,把使者一行押进监狱。

公元前154年正月20日,这在中国历史上是一个难忘的日子,在这一天,吴王刘濞正式宣布造反,这说明削藩和反削藩的斗争已达到巅峰状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