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 救兵无望
作者:韬文略武      更新:2019-08-01 16:45      字数:3173

在未央宫宣室殿,皇上与几个大臣正在商议军国大事,因为梁国军民正与吴楚联军激烈交战,来自梁国的信息事关战局变化,故而被放到优先位置加以处理。

当梁国几拨使臣把梁王刘武的求援信送给谒者,谒者转给春陀,春陀迈着小碎步,送到皇上的案牍。皇上马上展开,阅读梁王的来信,只见信上写道:

伏维陛下,臣弟率领梁军,在棘壁与吴楚联军浴血奋战,战斗惨烈,实为罕见。尽管梁国军民英勇奋战,但由于敌方实力强大,我方被斩一万七千余首级,而敌方损耗也在两万以上,有效阻遏敌方西进势头。臣弟被迫退入睢阳,发动全城军民,与敌方继续展开鏖战。如今睢阳城,可谓一座孤城,一座战斗之城,每天必战,每战死伤都在千人之上,形势危急,濒临陷落。而周亚夫屯兵昌邑,保存实力,畏敌怯战,见死不救,其用心险恶,可见一斑。倘若睢阳陷落,臣弟当殒命死节,为国尽忠,兄弟再难相见,此事固然微不足道,但西进长安大门洞开,吴楚联军必乘胜利之威,进取荥阳,逼近潼关,如此京都危矣。臣弟不胜感慨,叩颡至血,日夜渴盼援兵,望陛下察之。

这封信叙述棘壁战斗经过和结果,描述睢阳城保卫战的惨烈,状告周亚夫屯兵昌邑,见死不救,指出睢阳城陷落的后果,最后恳请皇上早派援兵,以解睢阳城之围,全封信说到战斗时辞气慷慨,说到周亚夫时满腹愤怒,说到兄弟情时如泣如诉。

皇上看了梁王的求援信,叫一声“春陀”,春陀答一声近前,皇上把信给他说:“让大臣们传阅。”

“诺。”春陀拿着信,走下丹墀,来至丞相陶青的眼前,递给陶青。陶青仔细看了,转给下一位,依次传阅。

等几个大臣传阅完毕,皇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们,焦急地问:“诸位有何感想?”

陶青手执笏板,走至皇上的眼前说:“从书信中,臣看到睢阳保卫战打得相当惨烈,梁王的处境异常艰难,陛下必须速派大兵相救。”

继陶青之后,袁盎、张欧、陈嘉等人发表类似的意见。在出兵之前,周亚夫曾给皇上建议,叛军势力强大,需要暂时避其锋芒,甚至需要牺牲梁国局部,才能赢得全局胜利,皇上是同意的。但眼下睢阳岌岌可危,大家一致同意发救兵,皇上念及兄弟之情,不得不改变初衷,把中书令叫来,起草诏书:

皇帝诏曰:睢阳城危在旦夕,濒临陷落。兹派使臣至昌邑大营宣诏,望周太尉接到诏书,即率大军,前往救援,不得以保存实力为借口,畏葸不前,贻误战机。

刚要派出使者,住在长乐宫的窦太后派人来了,说有要紧事急着见皇上,皇上赶紧走出殿门,登上车辇,急速来到长乐宫,咚咚咚走到太后的住处。一进门,他看见窦太后正拿着一封书信,低声啜泣。

“母后,皇儿来了。”皇上走上前,坐在窦太后的身侧,拿着手帕,替太后揩泪。

窦太后把信甩给皇上,哭着说:“哀家一瞎老婆子,什么都看不见,可听说武儿来信,心里一缩,让下边的人给哀家念了。哀家听了信中的内容,不由悲从中来,泪流不止。”

“兄弟不仅给朕写求救信,也给母后写求救信。”皇上想着,展开书信,只见书信上写道:

母后仁慈,儿臣刘武泣拜。七国叛乱,梁国首当其冲,儿臣首战棘壁,出师不利,伤亡很大,只好转战睢阳。睢阳城每天必战,每战死伤都在千人之上,形势危在旦夕,而周亚夫畏敌怯战,见死不救,欲借吴楚叛军之手,达到除掉儿臣之险恶用心。倘若睢阳陷落,儿臣将战死沙场,再也不能在慈母前尽孝。儿臣万般无奈,只有给母后去信,剖白苦衷。儿臣将站在睢阳城头,日夜思念母后,翘首以待援兵。

给太后来信的内容与给自己的来信内容大致相同,皇上看了之后,心里虽然着急,暗暗埋怨刘武给太后写信,不仅给太后添忧,也给自己决策增添许多压力,但当着太后的面,他不便于说什么,只好好言劝慰太后:“母后,兄弟不仅给你老人家写了求救信,也给皇儿写了求救信。皇儿正要派使者到昌邑颁诏,令周亚夫率领大军,星夜救援睢阳。”

“要快,救兵如救火,不然就迟了。”窦太后心急如焚,连声催促。

“诺。”皇上不敢和太后拌半句嘴,唯恐太后生气,不吃饭,不睡觉,他受不了。

等皇上派出使者,窦太后才长松一口气,感慨万千地说:“先帝在世时,多次说周亚夫是个统兵之才。”

看太后谈起周亚夫,皇上顺着她的口气说:“先帝临终前曾叮咛皇儿,说周亚夫紧急时可委以重任。这次遇到七国叛乱,皇儿遵照先帝遗诏,毫不犹豫让他担任太尉,统帅平叛大军。”

“但在这次平叛中,周亚夫却畏敌如虎,对睢阳城见死不救,表现平平啊。”窦太后摇着头,不满地说。

“周亚夫事先给皇儿说过,说吴楚联军气焰嚣张,需要暂时避其锋芒。”“那也不能眼睁睁看着睢阳城陷落啊。”

皇上连声称是,小心陪着太后,直到太后收住眼泪,才返回未央宫,继续与大臣商讨破敌、运粮以及补充兵员等问题。

朝廷使者偕同梁国使臣,乘坐驿站传车,火速赶往昌邑。到了昌邑大营,使者见到周亚夫。周亚夫听说使者要宣诏,不得不跪下来。

使者朗声念道:“皇帝诏曰:睢阳城危在旦夕,濒临陷落。兹派使臣至昌邑大营宣诏,望周太尉接到诏书……”

“臣接旨。”周亚夫耐着性子听完诏书,接过诏书,把使者迎进大帐,热情让座。

使者温和地说:“周太尉,何时发兵?梁国的使臣还等着朝廷救兵呢。”

周亚夫缄默不语,此时他的心情十分复杂:一方面“避敌锋芒,击其惰归”是部下与他早已拟好的作战方略,曾上奏皇上,皇上也同意了,如今他与大军正按照这一作战策略,在昌邑深沟高垒,坚壁清野,不让敌人有任何可乘之机。可战争没打几天,梁王刘武在棘壁吃了败仗,睢阳城的坚守刚刚承受一些压力,便上书太后,迫使皇上下诏书,催他与吴楚叛军正面决战,而这种决战时机又不成熟,极有可能造成全军溃败的局面,到那个时候,他可是大汉朝的罪人;另一方面皇上的诏书像一柄剑一样架在他的脖子上,他如果抗旨不遵的话,极有可能被朝廷锁拿下狱,开刀问斩。他想了好长时间,才不动声色地说:“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梁王刘武一定给太后写了求救信,太后给皇上施加压力,皇上才让本太尉发兵睢阳。”

使者听出周亚夫的弦外话音,脸拉得长长的,声音虽低,却含着一股凛冽的杀气:“周太尉,难道你敢抗旨不遵吗?这可是杀头之罪。”

不料周亚夫铁骨铮铮,无所畏惧回答:“为将之道,进不求名,退不避祸,乃国之宝也。”

“你到底想干什么?”使者冷冷一笑,一张脸变得铁青。

周亚夫不卑不亢说:“当下吴楚联军兵势正旺,我方若与他们正面硬拼,必遭重挫,恕本太尉不能奉诏出兵。不过本太尉绝不为难君,会写明不能救援睢阳的原因,上奏皇上。”

看周亚夫态度坚决,使者悻悻然回答:“既然将军心硬如石,主意已定,只好如此。”

周亚夫看护卫赵涉在场,当即命令赵涉写一封奏章,给皇上解释不出兵救援睢阳的原因,他口述,赵涉笔录。只听他说:“伏维陛下,梁军虽在棘壁大败,但根本未损。睢阳城高险固,兼有韩安国、张羽等良将,坚持半月不成问题。臣已暗出奇兵,断敌粮道,不久敌必饥荒。待其阵脚混乱,我方乘势击之,大局可定矣。”

赵涉笔走龙蛇,一气呵成,等晾干之后,交给使者。

使者看周亚夫固执己见,无可奈何,只好返回复命。皇上看了周亚夫的奏章,觉得他说得有道理,便没有深究他抗旨不遵之罪,只是在心里暗暗叹道:“这个周亚夫,真是一头犟驴,不见黄河心不死,不撞南墙不回头。”

梁国的使臣返回睢阳,把搬救兵的整个经过原原本本说给梁王,最后愧疚地说:“臣等无能,搬不来救兵,请大王恕罪。”

一听说周亚夫竟然敢抗旨不遵,梁王一张本来非常英俊的脸气得变了形,暴跳如雷喊道:“周亚夫真是胆大包天,反了,反了!”

等梁王喊过之后,知道一切无济于事,今后如何面对眼前强大的吴楚联军?他陷入深深的苦恼中,毕竟他的血液里流淌着高祖尊贵的血液,与其求人,求周亚夫,不如求己,丢掉一切不切实际的幻想,横下心来,与睢阳城同生共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