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作者:微尘界      更新:2019-11-23 03:39      字数:9865

窗外微风起,吹得那一树花都落了不少。转眼距离下山已经一月有余,可这一月发生的事情比过去十几年都要多,她现在才明白阿爹说的江湖险恶。她伸出手,接住落下的一片桃花瓣。由不得的感叹起来,她又将花瓣吹起。看着手中那片花瓣打着转落到地上,碾然成泥。

卿卿打好热水,招呼道:“姑娘,请先来沐浴吧!”

说罢卿卿关上窗子支起屏风,又把云婧脱下的脏衣服一件一件收拾起来。纠结半晌问道:“姑娘,弱水豆你真的要拿给婉琰小姐吗?”

云婧在屏风那头也沉思了许久,叹口气道:“咱们来这不正是为了给段婉琰取弱水豆吗?现在拿到了,当然要给她了。”

卿卿抱着许多脏衣服,心中又升起愤恨,不满的说:“倘若没有婉琰小姐,姑娘也不至于在碧湖山庄遭受这些。”

隔着屏风卿卿听见一阵水声,她递过去一块毛巾。分别把干净的劲装挂在屏风上,却听云婧道:“卿卿,我知道你不喜欢段婉琰。可她毕竟是亦勋的妹妹,也是段府的小姐。咱们必须得救她不是。”

卿卿扔下一堆脏衣服,拿起椅子上一根白腰带给她系上,“姑娘的话,卿卿记住了。”

云婧望着她,卿卿虽然已有十八,却生的瘦小,站在云婧面前整整矮了她一截。仿佛一个孩子一般,“明日翊卫便会回盛京,倒时候你跟着他一块回去。”

卿卿咬着嘴唇低着头,“小姐……”

云婧叹口气说:“如今碧湖山庄自身难保,人人自危。更何况保住你我呢?我是走不得啊!你能回去,就跟着翊卫回去吧!”

卿卿点点头,垂着眼眸道:“姑娘,我知道了。我和翊卫将军回去。”

云婧噗嗤笑出声来,“你这一路上,还有些要事要做呢!你可得把我嫂子照顾好了,若是嫂子有个什么事,我回去盛京可得收拾你。”

卿卿徐徐抬起头,对上云婧温和的双眸霎时间怔楞住了,“那……凤夫人愿意跟我们回梁国吗?”

云婧眼神顿时暗淡下来,“现如今,愿意走也得走,不愿意走也得走。嫂嫂要是不愿意走,就是绑也得把她绑走。”

卿卿不再说话,跟着她一并出门去了。云婧却没去段亦勋房中,顺着抄手游廊一路去了凤云逸房中。他房里还亮着灯,云婧才扣响房门,“哥哥嫂嫂,你们歇下了吗?”

房里传出凤云逸的声音,“还没,你进来吧!”

云婧推门进去,凤云逸躺在床上,兰若瑶正在灯下绣花。云婧拉过一个凳子,“哥哥,你的伤严重吗?”

凤云逸摇摇头,见她心事重重的模样问道:“你有什么事?直说就是,跟我还这么吞吞吐吐作甚?”

云婧看一眼仍在绣花的兰若瑶,“哥哥,明日翊卫将军就要率军将弱水豆送回盛京。我想,让嫂嫂跟着翊卫将军一起去梁国。翊卫将军和俊彦哥哥不能同时离开碧湖山庄,为了嫂嫂的安全着想,还是先送嫂嫂去段府吧!”

凤云逸抬眼看了看兰若瑶,她刺绣的手顿了顿,但神色如常又在帕子上绣了几针。良久她道:“我去段府,云逸云婧,你们不必为我担忧。但你们都要活着来段府见我,尤其是云婧。你们可明白?”

云婧怔楞点点头,徐徐退到门外。却听房中传出抽泣的声音,她附耳屏吸静静听着。渐渐声音越来越小,她叹了口气才朝段亦勋房中行去。一路铺满月光,澹澹如水。眼前的廊庑下,林俊彦立在柔和的月色之中。身姿顷长,温润如玉一般。他转过头,拱手道:“人,我已经带回来了。”

云婧轻笑一声,“不急,慕容清郁的事情先不急。”

她从林俊彦身侧绕过,听见他急促的呼吸声不由抬头看他。他直挺着身板,目不斜视看着眼前空荡荡的廊檐。她又是一笑,不等林俊彦反应过已经翩然离去。只余下淡淡的沉水香气。

一路行至段亦勋房门前,只觉得屋子里宁静的仿佛没有人一般。云婧推门进去才见翊卫在床边靠着休憩,一听门吱呀的声音,一个激灵醒过来手不自觉的按到剑上。瞧见是她才松了口气,云婧道:“将军去歇息一会,今夜我在这里守着。”

翊卫半晌没动身,云婧笑道:“将军明日要护送弱水豆回盛京,今日若不歇息好明日可要怎么上路?”

翊卫这才起身,身子僵直的只如屋外的树一般。他正要出门,又被云婧叫住,“将军,云婧有一事相求。明日将军回梁国,还劳烦您受累将我嫂嫂也带去段府。还有卿卿和墨韵。亦勋你就放心交给乾影军吧!”

她对上翊卫清澈的眸子,不由又是微笑。翊卫点点头,“好,那姑娘就要凤夫人,卿卿和墨韵收拾停当。明日一早就要启程了。”

翊卫说罢离去,正看到门外的卿卿。温和的说:“还不快去收拾,不要浪费姑娘的一番好意。”

卿卿咬着嘴唇,心里纵使已有千言万语,此刻仍然一言不发安静的下了礼顺着游廊回去自己的房间。

翊卫盯着铺满月华的游廊,又回头看一眼段亦勋。心里烦躁至极怒火骤起,只得轻轻关上门。

云婧看门口许久才转过头来看段亦勋,他颦着眉头但沉睡着。云婧握住他的手,“你为我挡一掌,我在这里守着你。算扯平了吧!”

屋子里极是安静,静的只能听见段亦勋若游丝一般的呼吸声。她把脸贴在段亦勋的手上,极力去感受他手背上的一丝暖意。突然之间只觉得他手背上有一丝湿润,原已是泪珠子落到他手上。

云婧慌忙擦干,又撑着脸盯着榻上的段亦勋。他虽然常年征战,但风沙好似都没在他脸上留下痕迹,只是比段亦轩显得更加精神些。她就这般看着段亦勋,直到夜深才勉强合眼睡去。

直到四更天外头的鸡叫了第一声才惊醒过来,身上不知何时披上一件斗篷,但看段亦勋仍在沉睡。她捧起那件藏青色的斗篷,只见上面绣着一直雪狼,雪狼下边还绣着几朵雪莲花。她暗自一惊,林俊彦方才来过自己竟然毫无察觉。

如此想着便强撑起精神不敢再合眼,到后半夜时林俊彦捧着药进来,“云婧,你先去歇息一下。这边我来守着就是。”

他把药搁在桌子上,“这药是下人照着你的方子熬得,等药凉些我再喂段将军喝下。你快去歇一会吧!”

云婧颦了颦眉头,捧起那碗药喝了一小口。林俊彦慌忙的拦住,“你这是做什么,这药怎么能乱吃?”

云婧道:“我开的方子我自己清楚,我只是先试试毒。天玄到底也是北狄朝廷的人,打伤乞晋尧和萧望北。难保他不想要亦勋或是哥哥的性命,毕竟哥哥和亦勋对北狄而言都是威胁。”她顿了顿道:“我还是在这里守着吧!还能与你有个照应。”

林俊彦没再说话,只得慢慢退到门外。又回头望一眼,只见云婧又坐到床边。趴在段亦勋身边,握着他的手。林俊彦幽长叹了口气,靠着门框坐下了。夜长的仿佛看不到尽头,要一直笼罩着天地。

卯时时分鸡又叫起来,院子里才热闹起来。仆人小厮都已经起来准备早膳,虽然前几日萧望北被人杀害,但碧湖山庄上下都好像这件事从未发生过依旧顾自生活着。一清早段亦勋已经醒过来,用了早饭又用了药才勉强能说话。

云婧啧啧称奇,“天玄内功颇高,你受他两掌还能活着,看起来你功夫也不差嘛。”

她一面说着一面喂了一勺水到他嘴边,段亦勋捂着自己的胸口道:“我受这么重的伤你嘴上还不饶人,真是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他苍白的脸上挂起一个微笑,云婧终是瘪瘪嘴没再说话。良久才道:“翊卫要送弱水豆回盛京,所以我让嫂嫂和卿卿跟着他一齐回去了。”

段亦勋点一点头,“以后这种事情,你决定就是,不用跟我说。”

云婧把水杯搁在桌子上,“看你没什么大碍,我就先去看看乞晋尧和延留奉之,他二人用了药也不知道好些没。等会俊彦哥哥应该会过来守着,你安心歇息!”

“王爷,您受伤未愈。还是先好好歇息吧!”胤凡一边捧着衣服走上来,一边劝说着乞晋尧。

乞晋尧不耐烦的一摆手道:“又不是什么很严重的伤,我能走能跳的。怎么非要在床上躺着?快过来更衣。”

胤凡吓得哆嗦,忙捧着衣服近前。慢慢吞吞的套在他身上,就在此时门却被人扣响,“乞公子,您在里面吗?”

乞晋尧恶狠狠看着紧闭的那扇门,大声嚷道:“不在!”

胤凡拉了拉乞晋尧的胳膊,伏在他耳边低声道:“王爷,门外是凤姑娘,也是来给您看诊的大夫。凤姑娘是凤将军的妹妹,也颇得段将军赏识。”

乞晋尧平复下心中的怒火,见门外仍旧站着一个黑影才道:“请姑娘进来!”

胤凡疾步走到门边,拉开房门对云婧鞠了一躬,“姑娘请进吧!王爷在呢!”

云婧提着药箱进来,乞晋尧却一时之间怔住了。手不自觉的抓紧被单,心中竟然涌出一阵害怕,“母……母后。”

云婧也怔住了,冲乞晋尧温和一笑,“王爷说什么呢?”

乞晋尧旋即恢复常色,但语气却比起方才要客气很多,“姑娘请坐。”

他打量着云婧,头上仅仅插着一只白玉发簪,在阳光中如凝脂一样温润柔和。阳光打在她脸上更显出了几分温和淡然,乞晋尧的一颗心才渐渐平静下来,“姑娘与我母后十分相似,姑娘适才进来的时候本王都拿姑娘当成了母后。”

云婧脸上的笑容更加明艳,给他把着脉道:“我瞧着王爷倒是很害怕您母后?”

乞晋尧道:“母后她对我和几个兄弟都很严格,所以我们兄弟几个都很害怕母后。”

云婧垂头去写方子,没再说话。乞晋尧目不转睛的盯着云婧的侧脸,直到她抬起头来,“王爷受伤不重,再吃几帖药就行了。”

乞晋尧见她提着药箱起身,连忙接踵跟上去,“姑娘这是要去哪里?”

云婧道:“去看看延留王爷,难道四王爷有兴趣与我一同前去。”

乞晋尧挠挠头,忙说:“自然,延留兄与我是老相识。这次他被人打伤,我也当去看望。不如就同姑娘一并去吧!”

他做了个请的手势,让云婧先出了寝间的门,自己则在后面跟着。延留奉之的房间正在对面的廊庑下,仆人明廷守在门前等候前来看诊的大夫。见云婧与乞晋尧一前一后的过来,不阴不阳的道:“姑娘怎么才来啊?”

云婧微微欠身拱手说:“还请小哥带我二人进门替王爷诊脉。”

明廷的眼神在二人身上来回的转,对她身后的乞晋尧道:“我们王爷不见客,还请四王爷回吧!”

乞晋尧打开手上的折扇,笑道:“既然如此,就麻烦小哥替我问王爷的好。等六王爷好些,乞晋尧再来拜访。告辞。”

明廷目送乞晋尧离去,直到看不见乞晋尧之时方才笑着对云婧道:“凤姑娘里面请,王爷早在此等候多时了。”

云婧推门进去,左侧是床榻歇息的地方,右侧是读书写字所用。左侧时不时传出几声女子的嬉笑和娇柔的喘息声,云婧登时怔楞在原地,不知该不该上前。只得朗声叫道:“六王爷,凤云婧求见。”

过半晌,床上走下来一个男子。步子踉跄,一走近扑来一股刺鼻的酒气。云婧颦起眉头,禁不住后退一步。延留奉之笑着扑上来,云婧抓住他的手腕狠狠的按住。延留奉之痛的大叫,酒意瞬间就醒过来,“你这是作甚?还不快放开本王。”

云婧却不松手,反而将两指搭在他的手腕处,“看来王爷的伤已经好了。”她又将延留奉之往前一推,他翻了个跟头撞在椅子上。

延留奉之一面揉着后脑勺,一面指着云婧,“你,你,你,你这个女人还真是不可理喻。”

而云婧只是冷眼瞧着,好似眼前这个人,这件事都与自己没有关系。两个美姬霎时间涌上来扶起延留奉之,又恶狠狠的剜了云婧一眼。她仍旧冷眼望着,“既然王爷已无大碍,云婧告退。”

延留奉之推开两个美姬,顾自在椅子上坐下,“都给本王退下。”两个美姬面面相觑,都深知延留奉之的性子,忙不达跌的退下了。

明廷瞧见两个美姬慌慌张张的模样拦住她们问道:“这是怎么了?不在里面伺候王爷都出来作甚?”

两个美姬互看一眼,小声说道:“凤姑娘方才触了王爷的霉头,王爷正在气头上呢。不让咱们姐妹进屋服侍。”

明廷禁不住倒吸一口冷气,连连拍着自己的脑袋道:“王爷今日可是吃多了酒,把凤姑娘当成服侍的姬妾了?”

两个美姬连忙点着头,明廷一面对两个姬妾说:“你们退下吧!”

穿过月门便是与杜若阁临近的兰芳园,兰芳园内已经空荡荡的只有一两个侍女。侍女等候在月门边,一见云婧便上前接过她身上的药箱,“凤小姐,慕容姑娘已经等候多时了。”

云婧不慌不忙,仍旧徐徐前行。期间还向侍女询问些问题,短短不到几分钟便到了慕容清郁的房门前。

推门进去便见慕容清郁正襟危坐,抓着裙子略显得几分紧张。见到云婧进来才松了口气,微微笑起。眉眼微弯起,轻轻的喊了声,“凤姑娘……”

凤云婧冷淡的望过去一眼,眼神里多是冷漠与厌弃,“慕容姑娘,如何炼制药奴你应该比我清楚。有一则方子可以医治药奴,但从没有人试过。所以我也不知道成功与否,敢问姑娘可敢一试?”

慕容清郁眼底豁然燃起希望,不住的点着头。却见云婧的神情仍旧冷漠梳理,顾自的说:“第一帖药需要用后山五步蛇的毒液做药引,你若是想去便与我一同去吧!”

慕容清郁见云婧起身离去,也忙跟上去。一直咬着嘴唇不出声,她心中也清楚的知道云婧肯救她性命不过是为了稳住天玄。她因心头思绪不停,不自觉的却撞在了云婧身上。她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下脚步,颦眉望着对面。

延留奉之与一干侍从挡在去路上,延留奉之插着腰扬起脸看着她道:“本王到如今这个年岁,还从没像今天这么丢人过。你今日必须向本王道歉。”

云婧眉头紧蹙着,低声说了句,“让开。”

延留奉之的气焰却愈发嚣张,恶狠狠的道:“你快向本王道歉,不然你今日就别想离开碧湖山庄。”

云婧叹了口气道:“我救王爷一命,王爷如今却要这般拦住我的去路。堂堂大宛皇室中人竟然这般不知感恩,倘若此事传出去岂不是叫天下人看笑话?况且,王爷自个儿技不如人,怎么还反倒怪到云婧身上了。罢也,云婧在这儿向王爷赔礼。”

说罢微微欠身下礼,却仍不见延留奉之让开。心下不禁有些恼了,朗声道:“我已经向王爷道歉了,王爷为何还要拦住我俩的去路?”

延留奉之不服气的说:“你说我技不如人,那不如你我约个时间好好比一场。看看究竟谁的功夫更高。”

云婧心中怒火正盛,咬着牙道:“没空。”

延留奉之仍然站在原地,抬起一只手臂挡住云婧的去路。她幽幽叹口气,取下挂在身上的银鞭,用力的打在延留奉之脚边的那块青石板上。青石板应声而破,猝然间碎成无数的小石子。青石板粉末随风飘散在空中,而延留奉之只是神色微有变化。一侧身就躲过云婧的银鞭。

云婧微颦起眉头,延留奉之有伤在身竟然还能轻易躲过自己这一鞭登时认真起来,不敢再有所怠慢。鞭子一下一下落下,却都与延留奉之擦肩而过。云婧心里隐隐想着,这延留奉之的武功甚至在段亦勋与凤云逸之上。怎么还会被天玄打伤,难道……

她心绪不宁,鞭子那头被延留奉之抓住。他用力往后一拉,云婧整个就落入他的怀中。延留奉之一只手揽住她的腰,脸几乎要贴上她的脖颈。她身上淡淡的药草香气,延留奉之对上她的双眸。她的眼中满是倔强,如此佳人却有这般倔强的神情无不叫人心动。

延留奉之突然松开手,脸颊竟然飞上一丝红霞。别过脸道:“你输了。”

云婧欠身道:“多谢王爷,今日之事云婧失礼了。”

延留奉之清了清嗓子,侧身让开一条路。云婧从他面前走过,他却直勾勾的盯着云婧的脸庞,忽然道:“二位姑娘要去何处?”

云婧没有答话,反倒是慕容清郁简练的回答一句,“后山。”

延留奉之一怔,见二人走远。忙紧跟上去,却始终与二人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云婧明知他跟在身后却不出声任由他跟着,反倒是慕容清郁觉着浑身不自在。紧步走到云婧的身边,“凤姑娘,延留王爷为何一直这样跟着咱们?”

云婧摇摇头,“我如何得知?他想跟着由他便是,何故如此的不自在?”

慕容清郁也怔楞住,挠挠头终是一言不发的跟在她身后向后山的树林而去。云婧边走边说:“这五步蛇原是岭南多的很,中原地区鲜少见到。唯独碧山上有些,不过抓蛇之事你切莫着急。”

慕容清郁呆愣的点点头,不自觉已经走到林子深处。整个山林里安静的极了,除了身后延留奉之的脚步声即使是鸟鸣的声音都没有。她刚想开口询问,却见云婧已经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慕容清郁也忙放轻脚步,生怕发出的声音惊到什么。

云婧的听力极好,微风之中那几声轻微的嘶嘶声她听的清楚。嘶嘶声意味着蛇就在自己身边,她必须打起十二分精神,警惕的望着四周。慕容清郁以及身后一直跟着的延留奉之也紧张的放轻了呼吸声。

行至林子深处,本来一直跟着的慕容清郁忽然间站住不动。云婧回头望一望,慕容清郁的脚边盘踞着一只毒蛇,吐着信子似乎就要往慕容清郁身上扑过去。慕容清郁不敢再动,僵直身子站在原地。

云婧偷偷绕道五步蛇的后面,速度快极了把蛇抓住。又从怀中掏出一只瓷瓶,将蛇嘴放在瓷瓶上,以此来取毒液。忽然间,身侧一颗石子嗖的擦着她的身子飞过。她忙回头,身后的一条五步蛇被石子打中七寸,盘在地上已经死去。

身后的五步蛇距离她不过毫厘,顷刻之间就能要她性命。想到这里,云婧也禁不住出了一身冷汗。她抬眼望着信步走来的延留奉之道:“方才多谢六王爷了。”

延留奉之轻轻的哼一声,眼神却在不住的打量着她,“你方才与我打斗似乎尚还保存实力,我救你只不过是想再与你打斗一场罢了。你不必谢我。”

云婧没再望他,只把瓷瓶收好。又把五步蛇的毒牙拔下来,这才将蛇放了。慕容清郁不解的问道:“你为何又把蛇放了?”

云婧解释说:“这蛇本属于山野,为何偏要抓它?放了就放了吧!”

延留奉之接话问道:“既然蛇本属于山野,那你为何又要把它的毒牙拔了?”

云婧笑道:“不拔它毒牙,它就会咬死我们。所以我把它的牙拔下来。”

延留奉之不再说话,见云婧用两只竹筷把毒牙夹起用帕子包住收好,才道:“凤小姐,这个毒牙有什么用处?”

云婧正欲说话,忽然树后的落叶发出簌簌的声响。一个人站起身又豁然倒下去。三人霎时间屏吸噤声,良久之后云婧才慢慢摸索到那人身边。他的脸正被一片树叶挡住,身上不知道被什么动物咬的浑身都是细小的伤口。

云婧抬头望了望慕容清郁道:“这人可是天玄?”

慕容清郁用竹竿挑起盖在他脸上的树叶,天玄的脸顿时露出来,脸上也同身上一样都是细小的伤口。云婧抓起他的手腕,他的脉象已经近乎消失,手指已经用力的按上去才只能摸到一丝微弱的脉搏。

云婧道:“六王爷,劳烦你搭把手。咱们把天玄带回碧湖山庄。”

延留奉之却倚着树干,半晌都不动。云婧叹了口气,与慕容清郁一并把天玄扶起来。此时天玄的身上爬出一只小虫,照着慕容清郁的手背咬了一口。慕容清郁猛一松手,天玄整个的重量都压在云婧身上,压的她险些摔倒在地。

猝然之间她觉得身上一轻,延留奉之抱住天玄的腰把他撑起来,“毕竟来说天玄是北狄朝廷的人,我大宛又是从关外而来,与北狄同宗。我救他是理所应当。再者,北狄来使若是死在中原,更给了北狄庙堂一个发兵的借口。咱们快回去吧!”

他拖着天玄往前行去,而云婧则是一直站在原地,看着从慕容清郁手上掉落的小虫,“这,这是蚂蚁?”

慕容清郁也怔楞住了,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的那只小虫。

“这是行军蚁,崤山以西的沙漠较为常见。蚁群听候蚁后的命令,意味着蚁后所在之处就能见成群的行军蚁。”凤云逸不知何时站在云婧身边,在她耳畔低声说着。

凤云婧吓了一跳,立刻躲到慕容清郁的身后。惹得她哈哈大笑起来,凤云逸忍俊不禁起来接着说:“瞧瞧你的胆子。”

云婧一噘嘴,在凤云逸胸口打了几拳,他突然捂住胸口剧烈的咳嗽几声。云婧忙扶住他,轻轻拍着他的后背。凤云逸正色道:“不与你说笑了,这行军蚁怎么会出现在中原?这应该是关外胡地所有。”

慕容清郁遥遥一指被延留奉之撑起的天玄,“这只行军蚁就是在他身上发现的。”

凤云逸的脸色霎时间变得严肃阴沉,云婧小心翼翼的问道:“哥哥,这行军蚁到底是什么东西?”

凤云逸依旧沉着脸,言简意赅的道:“能在顷刻间取人性命的东西。”

她吓得立刻跳到凤云逸怀中,将头埋在他肩上。凤云逸拍拍她的后背道:“这只行军蚁已经死了,况且蚁后也不在此处。不必害怕。”

云婧仍是紧紧抱住他,凤云逸道:“咱们先回去吧!回去再做打算。”

她觉得自己的手被人握住,抬眼看了看身侧的凤云逸。他顷长的身姿让她不安的心渐渐安定下来。直至出了树林,才见林子外还有碧湖山庄一干人。秦未望了两望慕容清郁,眼神极为复杂。才走到凤云逸面前拱手道:“凤将军,凤小姐。请!”

云婧望着眼前的阵仗极为不解,秦未解释道:“适才在下与凤将军段将军听闻凤姑娘进了林子,这才赶来等候。林子里极多毒蛇猛兽,姑娘还是不要去了。”

他虽说是劝解,但语气中是不容反驳的权威。云婧只得说:“既然二庄主如是说了,云婧再不去就是了。”

秦未做了个请的手势,三个人走到一众小厮中间,被人簇拥着前行。云婧左右望望,左边站着凤云逸,右侧则是延留奉之却不见慕容清郁的身影。她高声呼道:“慕容清郁。”

人群之后传出一声应答,紧接着就见一个瘦小的身影从小厮中挤出来。她低着头,偷偷拿余光看着秦未。而秦未别过脸,看着近在眼前的碧湖山庄。慕容清郁的头垂的更低,云婧轻声道:“走吧!跟着我。”

一行人刚走到山庄侧门,就见秦煜黑着脸在门前等候。他抬头望了两望凤云逸,又瞧一瞧凤云婧,“那片林子以后不许再去。”

秦煜说完那句话,又猛然看向慕容清郁。盯住她一时才道:“进来吧!”

这话是对她所说,亦是对刚从林子里回来的人所说。秦煜神情稍显没落,推着座下的轮椅,徐徐在前行。轮椅的轮子忽然碾到一块石子,秦煜整个人向一侧歪去。

凤云逸眼疾手快扶了轮椅一把,秦煜才稳住身心,理了理凌乱的衣裳复端坐着。秦煜向来谨慎小心,今日怎么如此马虎。云婧一面想着,一面蹲到秦煜身边道:“秦庄主,我推您。”

等到秦煜点头,云婧才绕到轮椅后面推着秦煜前行。她聚精会神的看着前面,却见廊庑之下有人扶着柱子站定。

“亦勋。”云婧远远的就呼唤一声,疾步跑到段亦勋的身边。他身子羸弱,身上披着披风仍禁不住一阵一阵吹来的风,猛地咳嗽了几声。云婧关切的道:“外头风大的紧,你怎么出来了?”

段亦勋又咳嗽几声,才说:“听说你们进了后山那片林子,我心里担心。才让林将军扶我出来。”

他看着云婧,微微一笑,“平安回来就好,只是那片林子万万不可再去了。”

云婧本想问他原因,山间又有山风卷着树叶扑面而来。那一阵风吹拂的段亦勋猛咳嗽起来,云婧便扶住他,“先进去吧。”

二人进了房门,只见外面一行黑影离去才晓得本来集结在树林外的人都已经散去。云婧吃了口茶问道:“为什么你们都说不能再进那片林子?”

段亦勋道:“碧湖山庄中有传言,后山那片林子里住着山鬼。若是有人私自闯入就会惊动山鬼,山鬼就再不会保佑碧湖山庄。”

云婧向来对鬼神之说嗤之以鼻,现在更掩不住轻哼一声说:“没想到堂堂碧湖山庄竟然如此迷信鬼神之说,倘若碧湖山庄真有山鬼庇佑怎么会有天玄大闹碧湖山庄?又怎么会有萧望北薨于碧湖山庄?我看这碧山上山鬼没有,小鬼倒是一大堆。”

段亦勋见她这幅模样,由不得咧嘴笑起,隔着老远指了指她,“看你这丫头脾气犟的很。”又拍了拍床边的椅子,“过来,让我仔细看看。”

云婧撅着嘴巴坐到床边,只觉得一只大手揽住她的腰身朝着床榻上拉近。她一个踉跄跌到榻上,离段亦勋愈发近,近的都能嗅到他身上淡淡的紫檀香。

段亦勋却盯着她的脸,炙热的目光让云婧羞的只敢看自己的指尖。段亦勋理了理她额前的碎发,渐渐锁紧手臂。

正在此时门被人砰砰敲响,云婧忙推开段亦勋起身开门。门前站着一位翠青色劲装的公子,尽显的华贵。那公子道:“段将军,我们将军请您前去迎客来。”

段亦勋还未说话,云婧便说:“你们将军难道不知段将军生病,需要静养吗?”

那公子并不恼,道:“段将军受伤一事碧湖山庄人尽皆知,只是此事若没有段将军便会棘手的多。”

云婧看一看他,又看一看床榻上的段亦勋。他已经撑着起来,“既然此事如此要紧,那便去看看吧。”

他徐徐走到门边,已经不住的喘着粗气。云婧忙把他扶住,关切的问道:“你可还好?”

段亦勋见她满脸担忧的神色,脸色苍白如纸却依旧点了点头,“走吧,咱们去迎客来。”

那公子做了个请的手势,门前早有步辇等候,想来定是秦煜安排的。公子行至步辇前,又朝段亦勋做了个请的手势,“请吧!段将军。”

公子眉眼低垂着,直到段亦勋在步辇上安坐下才抬眼望了望云婧,“姑娘请回吧!将军吩咐过了,只要段将军一人前去。”

云婧的神色陡然沉了,若是段亦勋一人前去,虽说在碧湖山庄之中但也难保不会遭人毒手。但若是不让他一人前去,只怕面前的这位公子又不会应允。她拿不定主意,许久都没有离开。

段亦勋握住她的手道:“云婧是天狼抚远将军凤云逸之妹,也是我段亦勋未过门的妻子。让她一同前去有何不可?”

这一下让那公子陷入两难之地,半晌才道:“罢了,那就一并去吧!”又对抬步辇的小厮们吩咐道:“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