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七章 心儿小
作者:阿佛姑娘      更新:2019-08-02 13:25      字数:2300

像漂泊多年的游子,突然一日客死他乡。悲怆,惋惜,怪只怪自己的人生是一场看不到尽头的追逐,空荡荡,黑漆漆,无人同行,哀婉苍凉。

我想,若果真与那瓶心头血此生无缘,即使摔死在悬崖下,也没什么大不了的。真的。

我怨恨沈固,也怨恨自己。

哪里的山谷间忽传来一声鹧鸪凄唳,其声悲苦,使人再也受不得世间纷纭,紧握的双拳慢慢打开。

渐渐的,收了神通,就让身体这样直线下坠,就让一切随风飘扬,如此自由,畅快,心死如灰。

自头顶淹没的水包裹住整个身躯,冰凉刺骨,呆呆睁着眼睛,混沌时,眼前白光一闪,我好像看到了很久很久以前,那个瘦弱矮小的自己。

窗外北风萧萧,明月高悬,有个罗刹样的女人,不由分说推开了我的房门,口中恶语连连。

潘玉琴。

我都忘记有多久没见过她了。画面里,她揪着我的头发往浴室里拖,因为她看到了垃圾桶里带血的用品,她觉得我恶心。我从睡梦中惊醒,被她浸在冷水里,身体受凉,小腹一阵阵抽的疼。

秉持着能忍则忍的态度,我一直咬牙坚持,可我疼,疼的虚汗直冒,实在受不了了,我就推了她一把,那女人脚下一滑,摔倒在地。

她腹中四个月大的孩子就这样没了。

那年我十四岁,第一次觉得恐惧。

和现在一样的恐惧,因为恐惧而不敢面对。

当年因一时失手酿成大祸,潘玉琴便愈加恨我,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我被人误解,被人冷落,最孤独的日子里,我也没有同她决裂,可我,开始慢慢恨她。

忘川河里有恶鬼栖息

它们行踪诡异

在黑暗中寻找时机

让行人落入水底

逾约三生之期

腥风血雨

满目疮痍

日晷把光阴流逝

恶鬼重见天日

潘玉琴在我的便签里看到了这几句话,她知道我的隐喻。像个泼妇一样的指问我,谁是恶鬼?

她的指甲艳红锋利,划过的血痕细长醒目。

伤口终会结疤,她再也翻不出只言片语。

涌动的河水不断侵袭着冰凉的身体,忽然被一张旋涡的口咬住,软绵绵向下沉去。

水面被蒙上一层黑暗,什么都看不清,什么都不想看清。自己都不知道有多绝望。

脑子快要爆炸了。

有一只手忽然抓住我,使劲将我拖了上去。

从地狱到人间只有短短几秒钟。

“沈固,你现在不杀我,以后可就没有机会了。”湿漉漉的头发贴在脸颊,微微喘息着,精神恍惚。

他慢慢举起了手,亮出了一个东西,春知瓶。

我蓦然一惊,好似窥见了阴云中一缕阳光,像被什么东西牵引着,不由自主朝他倾去,伸手去夺,被沈故轻而易举的避开。

历经一场噩梦,被他拉回现实。甩开头脑中那些乱七八糟的画面,清醒之后,才晓得,原来他是在骗我,方才种种,不过是虚晃一招。

戚戚一笑,放弃争抢,心情平静许多:“有什么条件,提吧。”

怎知沈固蓄谋已久:“你的内丹。”

我一怔,看着他颇为严肃的神态,横眉道:“你不要欺人太甚。”

“我是帮你还债。”他倒说的冠冕堂皇。

“还债?欠谁的?沈夜?”瞪一眼沈固,语气生硬,“哼,她那是咎由自取,你怨不得我。”

“别再说风凉话了!”沈固将我一把拽过,气急败坏,终于忍无可忍,“因为你,她根基俱毁,险些命丧黄泉,你知道吗!”

沈固的悲痛如同蜘蛛布的网,缠得我挣扎不得。

仰望看他,顿了顿,满不在乎的一声嗤笑:“像她这样的人,死了才算干净。”

沈固一巴掌就呼了过来。

这记耳光十分响亮,用力狠重。一阵目眩后,脸颊上立即传来火辣辣的痛感,凝视着他目眦欲裂的面容,愤怒与羞耻感齐齐涌来。

压制着怒不可遏的怨怼,明明白白与他道:“你是要拿我的内丹救你阿妹么?沈固,告诉你,想都别想。今日,我顾倾城就是死在这里,也不会让你得逞,沈夜她,非死不可。”最后一句已到了咬牙切齿的地步。

不等他回答,猛的向后飞升,逆着风展开双臂,诵一句口诀。召出了时隔多年不曾试手的妖界至宝——龙吻。

默默告诫自己,我所保护的东西,谁也休想夺走。漫漫人生中走的每一步路,谁拦我,我便与他势不两立。

龙吻一出,四面顿时狂风大作,黑压压的天空又暗了几分,水面上恶浪翻涌,好不惊险。

沈固大为震动,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是龙吻,你,你是……”一句话卡了半截,没有收尾。

“把东西交出来,或许,我可以放你一条生路。”明明灭灭的天空上覆着厚重的云层,大雨滂沱,电闪雷鸣,随时能劈到他头上。

沈固迟疑片刻,忽然间放声大笑,笑着笑着,他出乎意料的妥协了。

“东西可以给你。”他盯着我,神情有些严肃,“但你记得,沈某认输,不是为给自己一条生路,而是帮你减轻罪孽。”

天大的笑话,他以为自己是有恩与我么?蔑笑一声,装腔作势的配合道:“沈天师真乃宅心仁厚,倾城谢过。”

沈固小心翼翼的掏出春知瓶,教我看了一眼,而后放在一块光滑的石头上,举着双手,退去几步之外。

面对这种非暴力不合作的人,动动手指头,事情都会变得格外简单。

确保他没有动什么手脚,熄灭雷霆,收回龙吻。迅疾轻捷的掠过一道弧度,降落在地。

拿到春知瓶,仔细检查一番,揣到怀中。

失而复得的心情十分愉悦,长长的裙摆下,是两只沾着泥巴的赤足鞋儿太过湿滑,被我早踹了出去。

给了沈固一个“算你识相”的眼神,转身准备离去。

沈固在不远处的的目光突然复杂,似乎纠结着什么,刚别过头,沈固开口:“顾倾城,我再问你一次,你知错吗?”

他有了几分魔怔,说的话也让人感到苍白。漫不经心看了看他,好心的提醒:“你不觉得这个问题很幼稚吗?”顺过一缕青丝,睫毛轻扇:“沈夜她危在旦夕,而你又得不到我的内丹,不去另谋出路,却在这里质问,沈固,我真替你感到悲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