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风吹起他的长袍，漆黑的衣角无奈跟着上下翻飞，说不尽多么孤立无援。沈固挪开目光，沉默了好一会儿，闭眼轻轻叹了口气，似是说给我听，又好像喃喃自语：“该是如此……”语气比融化的雪水还要清冷。

听着像是妥协，可我临走之际，他不甘心认输，一个箭步上前，胆大包天地从身后勾住我的脖子，体内蕴藏的伤悲使他说话的音调开始颤抖：“顾倾城，我不想为难你，但是，我没有时间了……阿妹她，绝不能死。”

沈固成功激起了我的杀意。

淡漠的唇角微微勾起，昂了昂下巴，嗅着空气中新生阴谋的腐朽味道，任由沈固束缚，稍稍侧目，展颜对他道：“你这么想我死，我就算逃到天涯海角也会被你捉住。好，沈固，你有本事，便将我绑回去吧。”

他有些吃惊，难以置信：“你愿跟我走？”

“那你愿放我吗？”平静无波的反问他一句。

沈固默然。

现在的他回不了头，只能一条道走到黑。微弱月光下，他徒增几分落魄，战斗经验丰富的老手，此刻却手足无措。

沈固皱了皱眉，面对我的妥协，有着几分紧张和惶恐，或许他能窥见我心里蠢蠢欲动的黑暗，但是他做不了什么，只能处处防备，然后挟我踏上云头。

沈夜就在约百里处一位猎户家休养。

我很难想象一个将死之人嘴里还满是恶浊的气息。沈夜的身体极为虚弱，好似晶莹的雪花落在炉火上，一点回还的希望都没有，被吞噬，永远消失在这个世上，是余生必须接受的事。但她见了我，只能勉强睁开一条缝的眼睛里凶光毕露，滚烫的仇恨万箭齐发，径直刺向了我。

我是罪大恶极之人，根本不受沈夜待见。她气若游丝，在沈固耳边不知说了些什么，引得沈固耸然一惊，看了看我，义正辞严与他阿妹道：“不行！”

我倚着屋子里一根梁柱，有意无意摩挲着衣料，不知他们在说些什么，只能无所事事的等待。

要对某件事情做出决定，有时候是非常难的，因为你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些什么，对于未知的恐惧会让人在选择前苦苦挣扎。

沈夜伸出纤弱的手，被沈固抱在怀里，她在极力央求些什么，沈固只摇头。到了最后，可能沈夜说了一句重话，沈固才缓缓抬头，眼睛已经红了。

选择以后的结局是好还是坏，都得听天由命，然后全盘接受。

沈固走到我身旁，高大的身形把沈夜遮了个严严实实，令我不得不直面于他。

沈固给出一个威胁的眼神：“我阿妹想单独与你谈谈，顾倾城，你可别耍什么花样。”

我颇为意外，冷笑一声，歪着头回他：“是你妹想跟我谈，不是我想跟她谈，沈固，你搞清楚了。”

沈固十分不安，阻在我面前许久，等到沈夜低声唤他，方心不甘情不愿的让出一条道。最后临走时，还不忘看我一眼：“别耍花招。”

我满不在意，避开他刺目的眸子，视线转向床头。

沈固终于离开。

狭隘的空间里少了一个人的存在，空气也流通的快了。

对于沈夜，我丝毫没把她往眼里放。慢悠悠走到她跟前，搬来一把椅子，翘着二郎腿随意的坐下去。

“沈大天师有何指教啊？”漫不经心的开口询问。

沈夜双颊苍白，面如土色，干裂的嘴角微微一动：“顾倾城，我没死成，你心里是不是堵得慌。”

我抿唇一笑，摇了摇头：“沈夜，你以为你有多大能耐，可以给我心里添堵。反正迟早都要死的，我不介意你多活这么一时半刻。”

沈夜睫毛微颤，没有说话。我便继续道：“沈夜，你摊了一个好哥哥，他想拿我的内丹救你，怎么样，感动吗？”

沈夜虚弱之极，仍发出一声嗤笑：“我哥要是真想这么做，你连见我的机会都没有。”

我品了品她话里的含义，挑眉戏谑道：“听你这么说，沈固他对我余情未了啊。”

“你别得意。”沈夜几丝愤怒溢于言表。

“你奈我何？”

“顾倾城……”沈夜被气得连咳了几声，所有的力气全被咳了出来，脸色越发难看：“因果轮回，报应不爽，你不会有好下场的。”

我笑的更开心了，双手握在一起：“谢谢提醒，但你还是关心一下自己为好。沈夜，临终之际，你还有什么遗言要说吗？趁我还有耐心听你唠叨，一股脑都说了，好上路。”

沈夜问：“你敢动手？”

我看着她，无所谓的摊了摊手，笑而不语。

她咧开嘴，神色阴寒：“你信不信，我要是死在你手里，终有一天，我哥会杀了你，给我偿命。”

我也开始激她：“你哥喜欢我，他舍不得杀我。你放心，到时候，我会让他下去陪你的。黄泉路上，你们不会孤单，说不定，下一辈子还能做兄妹。”

“那你杀我啊，动手啊！”她的语气三分迫切，说完后又咳了几声，向被霜打的残花，再也经不起一点风吹。

我略略蹙眉，正了神色，指尖有一下没一下的点着椅子扶手：“时间是最好的刀，沈夜，来看你之前，我确实已经计划好要除掉你，可我现在后悔了。”

她露出些许讶异，险要虚脱的眸色多了分不解。

我凑到她耳边，含笑道：“依你现在的状况，你觉得，你能撑得过三天吗？”

她霎时睁大眼睛，直直瞪着我。

“我这个人呢，比较心软，让你多活三天也未尝不可呀。”咯咯一笑，调皮的眨了眨眼，乐呵呵靠向椅背。

沈夜呆了呆，忽然张开嘴，无声一笑，似乎有所释怀：“顾倾城，你今天来的，真是时候。”

我一歪头，幸灾乐祸看着她痛苦的样子：“这话怎么说？”

“我衣袖中有一样东西，你可否帮我拿来？”她的态度莫名有了一百八十度的转变，说的话顺耳不少。

随着她的目光望向木施上那桃红的短袄，想一想，问她：“什么东西？”

沈夜喘了口气，努力吐着音节：“你拿来，我告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