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兄，请！”临汝饮毕，笑吟吟看郭成安。
“请！”郭成安应道，也饮了一盏茶，搁下茶盏回神，被牵着鼻子走了，暗暗懊恼，此来除了送奠礼吊丧，还有别的目的，将不快压下，说了打算。
却是说方家忙着办丧事，无暇开订扇会，郭家的扇行遍布大唐全国各地，愿帮方家售扇，也不必方家让利，只是方家鬻给扇商的价格即可。
“多谢郭兄！郭兄古道热肠，汝感激不尽。”临汝黝黑的瞳仁闪了闪，搁下茶盏，琬初执茶壶殷勤上前满上茶，临汝端起茶盏轻摩，话锋一转，道：“只是扇商们订方家扇，鬻扇盈利尚在其次，为的是目睹方家的传家宝扇，方家于订扇会上让大家一观宝扇已成定例，汝不敢打破祖宗们的规矩。”
“方世叔突然去世，你另辟蹊径也不为过，何必拘泥祖宗俗例。”郭成安笑道。
“郭兄这是想让汝做不肖子孙么？”临汝浅笑，不咸不淡回将一军。
郭成安被堵得哑口无言。
两人又打了几句机锋，客套话说着，临汝周到有礼，郭成安见她油盐不进，只得拱手告辞。
临汝送到厅门口即止步，让游丰送客。
她与郭成安同龄人，可她已继位方家家主之位，郭成安只是郭家大郎，郭成安要摆架子，她就摆得比他更足，只送至厅外。
何栎一旁陪着，看临汝姿睥睨红尘目空一切的傲慢样子，止不住莞尔一笑。
人说比干有七窍玲珑心，自己这个表弟跟他相比，只多不少，阴黑起来时，能让人一口血哽在喉间喷不出来。
心念一转想起郭成安此来目的，笑容敛起，沉吟道：“郭成安这是看姨父去世，欺你年少经验不足，迫不及待想蚕吞方家了。”
“不过做白日梦空拔如意算盘罢。”临汝撩起袍角懒洋洋坐下，一大早起床，又是骑马又是乘车的，午膳时间都过了，也懒得去膳厅，唤琬初：“差人去灶房看看，现成的给我和表哥来点吃的。”
琬初嘻嘻一笑，脆声应好。
临汝回头和何栎继续方才话题，才说了几句，方游丰送客回来，素常走路拖拖沓沓，这当儿倒麻利，大步进厅来，挨着临汝坐下，满眼好奇问道：“汝郎，郭成安愿意无偿帮咱家卖扇子，你为什么不答应？”
“他哪是帮咱们，那是想撬咱家的墙角。”临汝低哼，方游丰若是有长进，对方家大有益处，于是笑了笑，一步一步耐心引方游丰细思：“阿兄觉得郭成安是无利益所图也肯出力的人吗？”
“不是，他见钱眼开的很。”方游丰摇头，微蹙眉，“可是，他又没要咱家让利，还是给扇商们的价格给他扇子，他如果加价把扇子给扇商们，扇商们必是不同意的，咱们给他扇子时可以约好不准加价便是。”
临汝摇头：“便是加价也加不了多少，郭家才看不上那点蝇头小利。”
细细分说给方游丰听。
郭成安那看似示好的提议，实是包藏祸心，想侵吞方家团扇的鬻扇渠道。
他用不着在扇子价格加价，甚至还可以降价，只需要求订的扇商们进方家团扇的同时，进一定比例的郭家团扇。或者，方家的团扇根本不供货给扇商们，留着郭家的扇行卖。郭家扇行要售自家的扇，还要卖方家扇，销量自是下降，不过无需担心积压方家的团扇卖不完，
往年卖方家团扇的扇商们没方家团扇卖，少不得就去进郭家团扇卖了，此消彼长，郭家还是赚钱。借着鬻方家团扇的机会，与鬻方家团扇的扇商们套近乎拉关系，占了方家团扇的鬻扇渠道，明年这些人或多或少就会进郭家团扇，这才是利中之利，最重要的。
方游丰眨巴眼睛听着，临汝说了许多，还是似懂不懂神情。
临汝又重复说了一遍，说得更细致。
方游丰挠头，道：“好复杂，听得我都蒙了。”
这么简单的道理，他即便一时听不懂，静下心来细一想便明白了。
临汝心中叹了口气，看他身体挪来挪子坐立不住状，猛想起他一向对家中生意不感兴趣，不关心不过问，这当儿问长问短，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讲半日口渴气躁，不耐烦跟他兜圈子，直刺刺问道：“你有事找我吧？”
“啊！”方游丰缩肩，眼珠子转来转去不敢跟临汝对视，期期艾艾道：“这个月的月钱我用完了，你能不能跟方伯说一声，给我预支下个月的？”
他每月有十缗钱零用钱，吃食穿戴都是公中的，随他怎么撒漫也不至于才月初就没钱了，临汝皱眉，问道：“你把钱都用哪去了？”
“买了两只蛐蛐。”方游丰越说声音越低，怕临汝骂他阿耶去世还玩蛐蛐，急急又补充：“这是阿耶去世前就交待了要的，人家送来不好反悔不要。”
“你！”临汝吁出一口气，沉默片刻，道：“如今我当家，你长了一辈，月钱给你涨一涨罢，预支的事莫提，没的坏规矩。”
方渭外头使唤婢子下奴做事，临汝拍拍手唤他进来，道：“跟方伯说，大郎的月例这个月起从十缗涨为二十缗，这个月只发了十缗，再给大郎补十缗。”
一下子翻一倍，方游丰大喜，眼睛发亮，大叫：“多谢汝郎！”扯了方渭往外奔：“快，快带我去找你阿耶拿钱。”
何栎不甚赞同：“涨得太多了，他每日斗鸡走狗不干正事，这一来，更加不成样了。”
“他以往花的可不止月例钱。”临汝嘴角弯了弯，往至善苑方向指了指，略略低了声音：“阿耶在世时，柳姨娘从阿耶那里份例外可要了不少钱，他缺钱了就去找柳姨娘要，如今阿耶去世了，柳姨娘那里没了份例外的钱，我这公中要是再不给，他难免有怨言，公中给了，就不会去跟柳姨娘要，没跟柳姨娘要钱，就不会听她挑唆是非。”
况且方游丰除了好逸恶劳不长进，其实也还好，比如有自知之明，从不跟她争抢方家家主之位，也从不使阴招拖她后腿。若论花钱，一样是儿子，锦枫每年花的钱是方游丰的百倍千倍，没必要计较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