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女斗胆，将手中这串葡萄比作是国，这其中的一颗颗的葡萄比作是家。这一串葡萄是由一颗颗葡萄组成，就好比国家是由一个个小家组成。裴姐姐手中有几颗方才摘下来的葡萄，姑且将这些称为小家，这些小家如今脱离了我手中的这个国，诸位还是会称之为家，而我手中的葡萄，还是能被称之为国。”

“裴姐姐，请继续。”柏芝说完上边的话，瞧了瞧上席所座诸人神色，有疑惑，有平静，有了然，有担忧。

“如今，我手上这串葡萄，已经只剩下区区一个藤蔓。裴姐姐手上的葡萄已经堆满了，可是若是裴姐姐将手松开，这些葡萄便全部会四散开来，就算不松开，这些葡萄过不了几日也会全部变馊、变坏。若是，这些葡萄方才并未从我手中的藤蔓上摘下，他们许还能多放些时日。”

少女扬起手中的藤蔓，满脸自信道，“我手中这一枝藤蔓，如今没了葡萄，便不能再被称之为葡萄串，只不过是一个枯枝罢了。这些离了藤蔓的葡萄，最多也就一日新鲜，之后便只能被弃之荒夷，根本无从自保。”

“不过，在放远了说，这些散落的葡萄，其中必能有一两颗葡萄籽能够经年累月之中，慢慢生根发芽，重新长出藤蔓，再生葡萄。如此，周而复始。”

“是故，柏芝以为，小家乃是大国之根基，大国亦是小家之壁垒。数万万小家汇聚而成大国，大国亦该爱之，兴之，庇护之，勿使其伤，勿使其辱。如此，小家团结，才能无坚不摧。”

少女声音骤然而收，傲然举一青翠藤蔓于手中，背脊挺直跪立于台上，竟有几只蝴蝶似是闻到葡萄的香气，寻香而至，翩翩落于少女右手藤蔓之上。

满座皆凝神屏气，不发一言。

既是在回味方才少女的一番精彩之言，又是被眼前所见之景所摄。

啪啪啪，鼓掌的声音从上座传来，陡然将众人的神思拉回到当下。

宣宗坐直了身子，目中毫不掩饰的赞赏道，“柏芝姑娘颇有几分当年元瑶皇后的神采啊，好好好！说的好，朕有赏！”

宋子渊满目赞赏的看着跪在其中的柏芝，初次相见以为不过是相门深宅贪玩少女，此次却是令他大开眼界。这番见识，便是许多饱读诗书之男儿，都不曾有，这样一位大家闺秀，竟能有这样的见识，实在是令人惊叹！

陆婉儿既有些欣慰，又有些担忧，眼神复杂的看着柏芝，方才离开柏芝房间的时候，柏芝在她手中写了一个字——“出”，她便知道，柏芝不愿在宫中。方才种种时刻，柏芝都不出面引人注意，可是此刻，柏芝却如此大放光彩。陛下此言，是将柏芝比作那先后，这是否就意味着，陛下已经有意将太子妃之位给了柏芝？如若，真的这样，便是谁，也没有办法帮助柏芝出宫了。

欧阳夫人面色铁青，方才的如意算盘眼看就要落空，此刻她咬牙切齿的盯着柏芝的背，恨不能现在天空一个雷恰好就劈在了那儿。

“方才还觉得裴莫伊出丑了，此刻，她跟着柏芝竟然也一带都要沾光受陛下赏赐了呢。”一个秀女咬耳朵道。

听了这话，欧阳婉儿愤愤的将手中的花朵拧碎，任凭花汁在手中溢流。

“赏柏芝、裴莫伊，西域葡萄各三盘。”

赏赐的声音传遍宴席上下，不明西域葡萄珍贵的秀女纷纷捂嘴轻笑，这算哪门子赏赐，没有金银珠宝，丝绸锦缎，就是几盘葡萄，有何用？

离得近的朝臣命妇听到这样的话，不由得心中暗笑，这些秀女见识短浅，竟不知这西域葡萄可是这金银珠宝、丝绸锦缎都换不来的。此刻并非是葡萄盛产之际，西域这些葡萄可都是密室种植所出，本就稀少无比。加之，从西域运输至长安，其中损毁大半，留下来的更是少之又少，就连太后宫中都只有一箱。宫中受宠嫔妃才能有幸得了几盘尝尝鲜，平常人根本都无缘一见。其价值，又岂能被金银珠宝所衡量。

裴莫伊不知这葡萄的价值，可柏芝却是知道，柏桐去过西域经商，曾细细描述过西域葡萄的价值所在，也讲明了为何西域葡萄在长安城中总是一箱难求。柏芝拉了拉裴莫伊的衣袖，示意她谢恩。

“秀女柏芝”

“秀女裴莫伊”

“谢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宣宗站起身来，上席中席下席之人无不都赶紧闻风而动，站了起来。

“太后，朕就不在这里凑热闹了，还有些政事要办，朕就和太子先去了。”

“陛下操劳国事，哀家命御膳房给陛下炖了补汤，太子可要监督陛下喝了才好。”皇太后慈爱的看着宣宗，这是她如今唯一还在世的儿子，皇家亲情淡薄，皇家男子姓名更是不长久，眼见自己的儿子如今已经衰老虚弱至此，皇太后心中也万分难过。

“孙儿谨遵皇奶奶教诲”，宋子渊见宣宗身子已经有些虚浮，便赶紧上前几步轻轻稳住宣宗，回了太后的话，便直接带着宣宗离开。

永平和太后对视一眼，两人都颇为担忧宣宗身子，可是多次询问太医，太医像是统一了口径似的，都说陛下身子无碍，就连太子也是，什么话都问不出来。眼看宣宗强撑着身子的样子，永平和太后心中都揪心不已。

至于方才谁拿的花多，谁拿的花少，如今都已经不在重要了。陛下已经赏赐了柏芝和裴莫伊，方才拿了八枝花的欧阳婉儿如今反倒还会有些尴尬。

“诸位，今日宴席就到此结束，太后乏了，也要回宫歇息了。”永平主持大局道。

“恭送太后——”

陆婉儿等朝臣命妇被宫女直接引路带走，并没有机会能够和柏芝再说上一句话，她回过头去看了看柏芝，只见柏芝轻轻对她摇了摇头。

“等一等”

听到后边有人在唤，带路宫女停了下来，转身一看，竟是宋佳人，忙请安道，“公主金安，不知公主来此，有何要事？”

“柏夫人走了吗？”宋佳人喘了口气，便赶紧问道。

“柏夫人刚上马车”，宫女指了指旁边的正在调头的马车，道，“就是这辆。”

话还没说完，这个宫女就看到公主一下子消失在眼前，转瞬间就挡在了丞相府的马车面前。

“公主小心”，宫女只来得及喊上这么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