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关门干嘛?万一客人晚上回来要进来呢?”苏青看着二爷锁上了玻璃房的门,将那个写着“close”的木制挂牌翻面朝外。
二爷笑了一声,“我现在没工夫招呼他们。”
“你要干嘛呀,”苏青皱着眉头看着他拿着塑料袋朝厨房走,“怎么有一股……香味?”她吸了吸鼻子,暗自嘟囔了一句,她跟着走进厨房,看着二爷点燃了煤气,往锅里倒了水,他终于打开了袋子,一大捆……晒干的艾草?
“艾草?”苏青张了张嘴,他出去了一下午就带了艾草回来……“你要做青团吗?”她凑过去摘了片艾叶下来放在鼻子前闻了闻,圆圆的眼睛直溜溜地看着二爷,“好香啊……”
“看来你不讨厌这个味道。”二爷笑了笑,将一大捆艾草从中折断,在水流里冲洗了一遍,然后塞进锅里,一大团热气汩汩的穿过艾叶的缝隙一缕缕飘向上空散开。
“还有人会讨厌这个味道吗?”苏青朝锅里瞅了瞅,她看着二爷似乎在等他回答,二爷只是摇摇头说,“你喜欢就好。”腾腾热气氤氲而上,在两人眼前模糊开来,暧昧之极。
“你慢慢弄吧,我上楼了。”
“去把睡衣拿下来。”
苏青刚转身就愣住了,“……”
“怎么了?”二爷走上前,头探在她的耳边,“你要是洗完让我拿给你也行,我很乐意的。”
“什么啊……流氓!”苏青推开他,耳朵瞬间红了一片。
“你房间又没有浴缸,怎么泡澡?”二爷抬起下巴指了指锅里沸腾的水,“拿好衣服去我房间。”
“你要拿这个……”
“我下午去了趟老袁家,上次婚礼饭桌上你见过的。”
“哦……”苏青回忆了几秒,隐约有点印象,“怎么突然想起来这个了……”
“我这是突然吗?谁让你突然生病的,秋天泡个艾水澡对身体好,还有你胳膊腿上怎么那么多蚊子块?”
苏青瘪了瘪嘴,心想这都被你看见了……
“快去拿衣服,下来的时候把侧门也锁上。”
“哦……”她有些不情愿地上了楼,为什么要让她锁侧门,锁了她还怎么回自己房间?算了,还有个后院呢……玻璃房的构造真的是四通八达,就像是一个中转站,一共有四扇门,一扇正门,一扇连着住宿楼,一扇通向厨房,还有一扇通向二爷的房间。
二爷给她留了一盏灯,她将门锁好穿过玻璃房,看见他的房间笼罩着白色的灯光,房间似乎比上次来的时候整洁了很多。浴室里热气腾腾,圆形的浴缸屡屡白烟升腾,夹杂着艾叶的清香扑鼻而来。
“你说洗完会变黑吗?”苏青抱着睡裙靠在门边,看着二爷的手伸进水里划了划,一本正经的问道。
“……我给你放的是染色剂吗?”二爷回头看着她,笑道,“你试试不就知道了。”
“那你快点出去。”苏青不耐烦地下逐客令,她走到浴缸边摊头看着黑褐色的水,真像是一大缸感冒冲剂……
“水冷了就调到右边加点热水,还有……”
“知道了知道了,你出去吧。”苏青迫不及待的想进去泡个澡,以前在家里即使有浴缸她也懒得用。
她看到他关门出去才脱掉衣服,先伸出脚尖在水面点了点,发现温度正好便整个人沉了进去,二爷在外面站着听到“哗”的一声响,“水烫吗,苏青?”
苏青闭着眼睛沉在水里,听到他的声音才从水中探出头,双手掩面擦掉脸上的艾水,“不烫——”她的声音仿佛都在笑,二爷也跟着咧起嘴角,他走到橱窗里拿了瓶酒坐在浴室门口一个人喝了起来。
“二爷——你在吗?”苏青试探性的问了一句,她静静地等着门外的人说话。
“在,在门口守着你呢。”二爷仰头闷了口酒,辛辣的液体在味蕾上炸开了花,然后滑进胃里。
“哦。”苏青放心的靠回浴缸里,艾叶的香味让她有些不自觉地眯上了眼睛,人好像只有在最放松的时候,记忆闸门才会缓慢地开出一道裂缝,那些零碎的、细小的记忆一个个蹦出来。
“小的时候我妈妈也用艾水给我洗过澡。”苏青闭着眼睛靠在浴缸的靠枕上,嘴角勾起一丝温暖的弧度,不知道为什么,她是笑着说出这句话的,“但是……现在我们已经很少联系了。”
二爷顿了顿,他心里咯噔一下,“为什么?”
“因为我们离得很远,他们好像突然就不管我了,或许是对我太失望了,”苏青笑了一声,那笑声夹杂的苦涩让人听着心疼,不知不觉眼泪还是滑落下来,但她依旧笑着,“二爷,你对我真好。”
“苏青,你值得我对你好。”他们隔着一扇门,但有些事情好像当面就真的说不出口。
“来这里之前我的生活,”她自嘲的“呵”了一声,“我的生活真的能叫生活吗?”她眼神空洞地看着地面,吸了吸鼻子,弯起嘴角,“晚上我会和一大帮子老总喝酒,各种行业的‘精英’、‘上层人士’,想想真是有点好笑……”
“嗯。”二爷坐在台阶上应了一声,“听上去挺丰富多彩的啊。”
“但我只和他们喝酒而已,不会做别的……”
“嗯,我知道。”二爷笑了一声,脑中浮现初见苏青时那副拒人千里桀骜不驯的样子,喝酒生猛,就像是刺猬露出背上的刺像周围危险的人示威。
“你才不知道呢,”苏青嘟了嘟嘴,分明喝酒的是二爷,但她好像醉在其中了,周围的热气让她沉迷。“会喝很多很多酒,然后王林昊会带我回家,我的生活是黑白颠倒的,然后白天在家里睡觉,明明住在市中心,但我却融入不了那种繁华,我只是觉得好累啊,明明有钱,有各种人脉,但真的好累啊……”
“王林昊是……是给你打电话的那个人吗?”二爷用舌头抵了抵牙齿,“水要冷了,加点热水。”
苏青乖乖的拧开水龙头,耳边传来汩汩水声,她笑了一声,“嗯,他是我老板……也不是,他应该算是我朋友吧,我这样的人还能有什么朋友呢?”她关掉龙头,在水里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势。
“苏青……”
“我以前很喜欢唱歌,和付东一起。那时我还在上大学,有一次同学聚会我在餐厅认识他的,他那时候还是个在各种餐厅酒吧驻唱的歌手。”
“你们在一起了?”二爷抿了口酒,他一直在等她敞开心扉,听她娓娓道来。
“嗯,大学毕业之后我跟着他穿梭在各个酒吧里,白天我在公司上班,晚上会去酒吧等他。”
“听上去你很辛苦。”
“不,相比之下,没有他之后我的生活辛苦几百倍,变得一塌糊涂。”她云淡风轻地笑了一声,仿佛自己是在述说别人的故事。
“他去哪了?”
“他被一家音乐公司看上了,为他我放弃了太多,放弃了稳定的工作,甚至和一些朋友都断了联系,总是陪他改稿子。哦,对了,我和王林昊也是因为他在他手下的酒吧驻唱才认识的,王林昊一直都很照顾我们……”苏青没想到她再次说这些的时候心中平静的竟掀不起一丝波澜,“可是付东却放弃了我,丢下了我。”
苏青仰头看着天花板,暖黄的吊灯照着她眼睛有些酸涩,“是不是很恶俗的故事?他有了钱、地位、名誉,女人;可是我却什么都没有了。”
“苏青……”二爷倒吸了一口凉气,表面风平浪静,内心却五味杂陈。过去团成一个故事,或喜或忧,都是生活留下的痕迹,让过去才有了意义。
“呵,听上去我还真的挺惨的,和他在一起的时候我想着就算他一辈子只能在酒吧里唱歌也无所谓,我永远都会跟着他,随便他想去哪,我可以自己挣钱养活自己,他只需要养活他的梦想就好。
“他对你好吗?”
“嗯,好,”苏青勾起嘴角,“只是好不过他触手可及的钱和光环而已。人真的很奇怪,那些曾经视如珍宝的人,在金钱地位面前变得不值一提。”
“付东……”他蹙眉嘀咕了一句。
“你是不是在想这个人唱过什么歌长得什么样?二爷你是不是傻,人家早就更名换姓了好吗?”她嗤笑了一声,好像为识破二爷的小心思感到一丝欢喜。
“那他现在叫什么?”二爷回头看着浴室的门,苏青好像从浴缸里起身。
“不告诉你。”
“……”二爷冷哼了一声,舔了舔牙齿。
“洗好了吗?”他问。
苏青拉开门,低头看到二爷的背影,“你在干嘛?哪有人坐在浴室门口喝酒的?”她看着他,“吹风机在哪?”
“在洗手台下面的柜子里。”
苏青没有等二爷起身便弯腰找到了吹风机,她刚打开开关便看见镜子里的二爷站在她身后,从她手中接过吹风机。
“我帮你吹。”他眯着眼睛,眉头稍稍皱起,指尖轻轻划过她的头皮。“舒服吗洗的?”
“嗯。”她点点头,头发一缕缕半干的散落着,任凭他的手胡乱的划过。
“今天杨若好像对她的教学成果有点儿不满意。”苏青看着镜子里的二爷站着笔直,眼神在她头发上来回扫视,她踮起脚笑着在存有雾气的镜子上胡乱的划了几笔。
“什么教学成果?她跟你说什么了?”
苏青鼓了鼓嘴巴,“她说她教你怎么哄人,我怎么一点都没感受到?”
“……”二爷咬了咬牙,哼了一声,“可能我比较务实,嘴上功夫弱了点。”
“……”苏青将额前掉下来的一缕头发撩到脑后,她侧头看着他“你还跟她瞎说什么,什么老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