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杨母的热情,杨家族长面上虽然不显,心里却在暗暗点头。看来这家的当家人虽然没了,但是规矩还在,这家人还是懂礼数的。
“听栓子家老大说,你家收留了一个陌生的姑娘?有这回事吗?”莲子奉上茶水以后,就懂事地带着小弟去了后屋,并不进来听大人讲话。看在杨家族长眼里,心里又暗自赞许了几分,问起话也并不咄咄逼人,反倒显出了几分温和。
看在跟在杨家族长身后过来的族人眼里,心里也多了些思量。族长对这家人还是比较照顾,前不久才替他们撑了腰,帮他们保住了名下的田地。这会儿上门来问话,语气也不严厉。族长还从没有这样给过别的族人面子,待会儿插话时,自己可得好好想想。可不能随意得罪了这家人。
杨母根本就没有想到一些族人脑子里弯弯绕绕,只一会儿工夫就想到了那么多。她心里对这些“吸血蚂蟥”厌烦,到底面皮子薄,人家既然跟在族长身后进了她家的门。来者都是客,怎么都不能当面赶出去。只好别别扭扭也给他们这些人倒了水。
这是这些人都是用的吃饭用的粗碗,不像给族长用的,是专门的茶碗,里面是新冲泡出来的真正的茶水。两相对比明显,族长觉得自己受到了尊重,而喝到水的族人也满意,觉得杨母这是不再计较他们以前做过的事情,这是不是说明从此以后几家人还是可以重新恢复走动。
当然,世上就没有都满意这回事存在,总有拧着性子,左右都看不惯的搅事棍,就像是栓子一家。他们一家也是杨家坝子里想要强行过继自家的老二给杨母的族人中,上跳下窜得最积极的那个。他们家生了五个男娃娃,一个女娃娃,日子过得精穷精穷,几乎天天过着等米下锅的生活。在杨父过世后,就把主意打到了他留下来的几亩地上。
夫妻俩躺在炕上早已经把附和过继条件的族人扒拉了一遍,觉得不管怎么算,他家都是最符合条件的那一拨。在他们两口子看来,杨母秉性柔弱,只要出面强逼上几回,再让他家的二小子出来表现表现,这次的过继名额怎么都会落到他们家手上。
儿子手里的东西不就是他们爹妈的东西,有了几亩不用缴租子的田,一年到头的嚼用也就有了,说不得其他四个男娃的彩礼钱也不用担心了。原以为胜券在握,谁知道半道上插出那么多人家来争这个过继名额。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谁也不服气谁,到最后惹得杨家族长发了怒,一家都没有答应,还把他们这些人从祠堂里赶了出去,并罚他们准备来年祭祖用的猪头。
鸡飞蛋打一场空,还赔出去送礼串联的钱财,别的族人自认倒霉,偏偏栓子一家不走寻常路,不记恨一起拆台的族人,不敢恨古板严厉的杨家族长,反倒恨上了无辜被惦记的杨母一家。要是杨母主动帮他们家说一句话,也不用多说,只用说上一句,她喜欢栓子家的二小子,要过继二小子到家里来当顶门立户的长子。就只要这样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就行,剩下的就由他们自己搞定,杨母家都主动要求过继了,杨家族长再如何在杨家坝子有权威,也不好插手别人家的家务事啊!
栓子两口子也不想想,谁愿意把自家的家财心甘情愿地奉献出来给个一表三千里的族人分享?杨母合情合理的反应,落到栓子两口子眼里,就成了十恶不赦的罪人。自从强行过继的奢望破灭之后,两口子就整天在家里摔盆子摔碗,把家伙什弄得“叮铃咣当”乱响。
不是骂二小子不争气,不知道上门来讨好杨母他们;就是不停地诅咒杨母黑心肠烂了肝肺,就顾着自家人吃饱饭,也不管他们家的米缸都见了底,都快要断了炊。总而言之,就是理直气壮地俺们家穷,俺们家就有理。你们家能吃饱饭,为啥就不能松松口让俺家二小子过继到你家去,好让俺们大家都能一起吃饱?
就在这种怨恨的情绪下,栓子一家算是同杨母一家杠上了,此后分外留意杨母一家的动静,总想抓到他们家的小辫子,以后告到族长家里去,不说过继的事,最不济也能让他们出点血。杨母家倒霉,他们一家心里就舒畅多了。这也是大家常见的“不恨人无反恨人有”的典型心理,通俗点的说话,就是栓子一家犯了红眼病,巴不得把人家也拉下来同他们同一生活水平。
昨晚栓子一家又在家里骂骂咧咧,他们家的小儿子就跑了回去,说看到杨母家的莲子姐带了一个陌生人回家去。栓子一家自觉抓到了把柄,兴奋得一个晚上都没有睡着。今儿难得起了个大早,起床跑去了杨家族长家报信。去的时候还留了一个心眼,还特意派家里的小儿子在杨母家附近守着,以防止那个陌生人跑掉。
本来坝子里来个陌生人,也不是个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大事。谁家还没有个远方亲戚来坝子里走动走动?可是这次却不一样,昨天就有雷公馆里的人来打招呼,说有陌生人来坝子里都要留意,而且还必须上报。
当天下的吩咐,当天晚上就有了陌生人来坝子里,而且还是去的死对头杨母家,这不难让人把这两样联系在一起。这件事更让栓子一家如获至宝,就想着借着这件事从杨母家狠狠地咬下一块肉下来。
为了彻底把这件事定死,栓子还去找了杨家族人前来助威,就为了让杨母一家大出血。现在见杨家族长把质问改成了询问,栓子嫂当下就急了,尖着嗓子就质问道,“你们还有没有规矩,咱们杨家坝子又不是集市,哪能随便领人进来,连声招呼都不打,还把不把咱们杨家人看在眼里?有没有想过要尊重下咱们老杨家的族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