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看到了……经过一周的追击，在他们即将到达目的地的时候，罗青和之江终于在地平线上看到了那艘大得恐怖的战舰。
很难想象那样庞大的东西竟然会在大气层内飞行，如果不是旧人类的反重力技术，恐怕再强的动力也难以做到。战舰吨位越重，在地表飞行所需要的能量就越大，很多重舰都没设计这样的能力。而且太空战舰本来也没有必要在大气层内飞行，它们的战场在太空中。为了省事，许多战舰甚至本来就在太空中建造，所耗费的时间和材料都比在星球内的船坞要少得多。
虽然已经失去了人类的情感，但是之江的脸上分明写满了担忧，“它太大了。”
“就算把‘报应’号开到这里来我们也未必能打得过他。”罗青叹了一口气，“我们的兵力不够。”
“这已经是我能给你的最多人手了。”
“你也知道这些人手不够。”罗青皱着眉头，之江带来的赛博人只有几百，“古街的军队就在前面，他们的数量有好几千，但他们现在又有了‘地球事务总局’的帮助。”更何况听杨凯那边的报告，“尼禄”号的舰长，遗产保卫处处长周仁希再次失踪了。他上次失踪的时候，古街就多了“密特拉之眼”，现在古街已经把军队调到了这里，那周仁希自然也没有必然来地球的其他地方。
“我的目标是那艘船。”之江沉声道，“他们也不会放过你的。”坐在后座的叶清泽不安的挪了挪屁股，似乎对之江的话有点不安，一路上，叶清泽都不怎么说话。
但叶清泽的不安不是空穴来风，在这一周中，罗青遇到了两波“地球事务总局”军队的突袭，还经过了好几个他们设立的哨站，发生了很多次战斗。他们还是穿着那身看上去有点奇怪但是对纳米机械的防护力很高的衣服。如果不是之江和大批赛博人就在罗青身边，他们甚至有机会能得手。当然，和他们交战数次之后罗青也不是全无对策，但仍然相当吃力。
“恐怕他们今天之内就会发动总攻。”天色还早，今天的时间还长，现在开战并无不可，围城方的力量已经足够强了，“不管j城里有什么，让他们这样如临大敌，我们同样不可掉以轻心。”
其实当他知道古街大军正在朝j城进发的时候，罗青的内心就已经知道，自己之前的顽固是错的，j城仍有秘密，甚至也许不止一两个秘密。现在回想，古街要和邦联建交都有可能是为了今日的行动不受阻碍。也因为这个原因，虽然白狼已经在罗青的建议下带着机械镇的军队前往古街试图围魏救赵，但罗青自己也明白那不会有太明显的作用，顶多只能给“相国”增加一点心理压力。机械镇仍然不同意与古街和地球事务总局开战，白狼请求带兵去虚晃一枪，吓吓相国，已经是他们能接受的极限了。
“如果你愿意去和大熊见一面的话……”
“我说了，我不愿。”之江略显粗暴地打断了罗青，“再说了，大熊也不可能答应直接与古街的军队产生武装冲突的。这次必须由我出面才行。”
话是这么说，但你身边仍然有机械镇的人……罗青看了一眼在另一辆飞车上的三梅，她带来了自己的直属部队，大约有一百多个人，如果她有时间召集她手下的组长们，能够带来的人还能翻好几番，更远一点还有“菊隐组”的秋丛，和三梅一样，她也是曾经的之江组组员，她的银发在阳光下闪闪发亮，脸色仍像罗青第一次见到她时的那么阴沉。这两个大组长的直属部队就占了这支军队的四分之一，“赛博之光”有好几万人力，却偏偏拿不出一支像样的军队。也许应该再多去拜会几个组长……
似乎看出了罗青内心的不满一般，之江无奈地道：“你不要觉得是我在向你有所隐瞒，现在正是我们百废待兴之时，抽调人力来远征是不明智的。”
罗青其实也理解。之江没想来这里与古街摆开架势实实在在地打一场，疯子才会那样做。这支数百人的军队拿来自保绝对够了，但无法用于进攻。
算起来，乔菲他们也已经到了j城吧……但他们是怎么进去的呢？
“杨凯还没有来吗？”
“昨天他跟我说今天能到地球。但他没办法劝说邦联舰队。”
“那我们的希望就又少了一分。”之江冷冷地道，“好吧，比‘一分’还是多出很多。”
“他带来了‘尼禄’号，一艘中型情报舰，火力不是很强，肯定不是这艘船的对手。”而且他也说了他不敢指挥那些人来地球，他们都是周仁希的亲信，没有人可以相信，他几乎是孤身一人来的。
果然自己还是什么都做不了……什么都做不了。在古街发生的一切现在又重新浮现在眼前，他被相国玩弄于股掌之中，在武力上他又被“皇帝”牢牢压制。现在皇帝已经死了，“五神印”肯定已经被相国夺走，更不用说他手下还有一整支军队。
他不是神。就算那么多次提醒自己这点，但他还是下意识地握紧了拳头。
坐在这辆飞车的后座但是久久没有说话的叶清泽突然道：“罗青，你是否能将自己穿过那块阵地？”
罗青回身看着叶清泽，这里的风很大，她的发丝在空中飘着，但她却紧紧地捏着自己左手的袖子，“你是指潜行？”
“大概就是这个意思。”
“如果是我一个人的话，当然可以。”罗青点头道。
“既然这样，你不如进入那座城市当中，在敌人还没到那之前，你先找到问题的答案。”叶清泽看着罗青，突然笑了笑，“有的时候，我们根本就没必要为眼前的事所纠结，你需要的是真相，你去寻找真相。”
罗青愣在原地，和之江对视一眼之后，他皱着眉头想了很久。叶清泽的话确实点醒了他。我没必要在这里和他们对峙，我可以去j城……但真的要去吗？真的要去那个他永远都不想再去的地方？
“如果张开纳米机械雾，我甚至可以潜伏在古街大军的阵地当中。”罗青突然想到了什么，把它当作救命稻草一般抓着不愿放，“我应该去古街的阵地，去杀了相国。”可是你能赢吗？他有五神印，那套曾经把罗青打得满地找牙的武器，连纳米机械都难以腐蚀它们，它们生出的电磁力场也是罗青难以突破的护盾。但如果是偷袭的话……如果是在他背后乘其不备的时候出手，那就还有机会。
为了报仇，就算是偷袭，也没什么要紧。殷聪会理解的……但是罗青想象不来殷聪能在哪里理解，难道在天堂、地府、冥府、黄泉……总之在那些人类的愚蠢传说中死人的魂灵寄居的地方？可是殷聪是个人造人，他去不了那些地方。
他甚至去不了那个真正存在的“天堂”……
“杀相国？”叶清泽轻轻念了一遍，似乎正在确定什么一般，“你在害怕。”
“什么？”罗青回过神来，“我没有。”
“你在害怕j城，害怕里面的一切，不管那里面有真相还是别的什么。”叶清泽捏着左手袖子的手更加用力了，“你当然知道自己的恐惧是没有道理的，但你无法阻止自己。你不能将自己的软弱暴露出来，所以你只能不断顾左右而言他，这些日子以来你一直都在这么做。”
你说的对。罗青觉得自己的嘴唇有点干。你说的都对，但我没办法，我真的没办法。那座城市我太熟悉了，我好不容易才快忘了……快忘了在那里的生活，快忘了自己那时候有多么快乐，快忘了阿楚……我想找的仅仅是末日的真相，我追逐的仅仅是已经发生的事实，不是关于我的记忆，不是那些感性的碎片，我不想让那些记忆回来……求你了。
但是叶清泽只是淡淡地看着罗青，什么都不说。
最终，罗青只是问道：“你觉得我应该去j城？”
叶清泽捏着袖子的手变得骨节发白，“直面它，不管那里有什么。”
“我会后悔的。”罗青知道那里有什么，他什么都知道。
通讯器突然响了，罗青怔了好久才发现那是杨凯给他的通讯器在响，他接通通讯，杨凯的声音从中传了出来，“罗青，你在哪？”
“j城外围，在古街军队的背后，怎么了？”
“我现在就在j城当中，敌军很快就会发动进攻，如果你带来的人足够多，你最好现在就动手！”
“我们的人数没有变化，仍然是昨天通话里我对你说过的那些。”
“那不够……罗青，你知道的，不够。”
“我也没有办法。你又为什么会在j城内部？”
“我想和你汇合反正也要在j城，就先来了一步，本来以为能够飞走，但是那艘战舰出现之后，我也不敢再动用小型飞船。我需要你的帮忙，罗青。”
“可是我又能做什么？”
“这里的原住民‘守门人’还有很多后招，在他们抵挡不住的时候就会启用，三个神殿，一个市中心的神秘机器，还有很多地下的未知空间……这些全都是很重要的秘密，但我需要时间来调查，而我现在又走不开。”
“也就是说，那座城里还有守军，而且能力不弱？”
“就算敌人的重型战舰出现在战场上，这帮守门人还是不愿意拿出自己的底牌——你要注意，他们的底牌不止一张，他们说那是对付最重要的‘大敌’用的。”
有趣……不止一张，看来自己有点杞人忧天了，j城面对古街和地球事务总局的联合攻也可以自保？但他们的底牌又是什么呢……罗青实在难以想象j城到底有什么自己不知道的惊天秘密。
“你想让我调查什么？”
“三个神殿。”杨凯道，声音也压低了些，“地图和坐标我很快就会发给你，我现在已经从他们的数据库中拿到了很多重要讯息，但仍需要进一步查探。”
罗青觉得杨凯这次似乎有点奇怪，上次杨凯请求自己帮忙，还是古街那件事的时候，那次，杨凯也只是用比较平缓的口气发出委托而已。但现在，他的话语中明显带了几分焦虑，为什么他这次会这么积极地参与调查？难道仅仅是为了扳倒周仁希而已？
“那三个神殿到底有什么重要？”
“那是你们地球事务总局的某个科学小组留下来的。”杨凯道，“罗青，从我在这边得到的情报来看，在末日的时候，明面上对你们‘伊甸计划’的支持，很可能只是一个幌子。j城的地下还藏着很多秘密。”
罗青不记得自己对杨凯说过“伊甸计划”的事，难道是福雷说的？但不管怎样，杨凯的这些话还是引起了罗青的兴趣。
“对了，还有乔菲，听‘守门人’说，她也在这里，我们必须带走她。”
“我知道了。”罗青沉默数秒之后，深吸一口气说道，杨凯给出的这些理由加在一起让罗青根本无法拒绝。挂断通讯之后，他深深地看着远处的战舰，在这个位置看不到j城，但他很快就能看到了，他甚至要漫步其中。
“你走吧。”之江自然听到了全程通话，“牵制古街军队和敌方战舰的任务交给我。这点本事我还是有的。”
罗青点点头，在临走之前，他又回头看了一眼叶清泽。她已经把自己的目光放在了自己的袖子上，没有回应罗青的眼神。但是罗青知道，她和自己一样恐惧着什么，逃避着什么，尽管罗青对此毫无头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