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天色甚好。

一大早，东边的天际刚刚翻出淡淡的鱼肚白色，早早起来忙活早膳的追雪和追月便听到了白辛言屋子里传出的轻微声响，两人不禁有些讶然——白辛言极少起的这般早过。

“追雪追月。”屋里传来了白辛言略有些低沉的声音。

两人赶忙应了一声推门走了进去，只见白辛言已经坐到了妆台前，满头柔顺的青丝如瀑，一身单薄的白色中衣衬得她身形单薄，一双水灵灵的眸子里带了些血丝，显然昨夜睡得并不太好。

“殿下怎么起得这般早？可是有什么事要吩咐？”追雪走上前来有些忧虑的问道“还是哪里不舒服了？”

白辛言淡淡笑笑：“无妨，就是有些睡不着罢了。对了，一会儿追月去知会一声轩哥哥，再过一个时辰以后准时出发。”

追雪追月对视一眼，有些奇怪：“殿下的意思是······”

“想必今日母妃也没心情见我，我便悄悄走了，也省的母妃一会儿见了我坏了今天一日的心情。”白辛言淡淡道“吩咐摆膳吧，一会儿你们两个给我梳妆。”

两人也不好劝些什么，只得应了。

今日的早膳都是白辛言素日里喜爱的吃食，热热的粥品点心，精致爽口的小菜，通透的白瓷小碗，楠木三镶银筷子，白辛言今日虽起得早，胃口却还算不错，吃了两碗热腾腾的燕窝粥，又在点心碟子里挑挑拣拣地吃了不少点心。可追雪还是怕她在路上饿了没有合口的点心吃，赶紧又忙着去小厨房里挑了些白辛言素日里爱吃的点心装了一盒吩咐人去搁到了白辛言一会儿要坐的马车上。

赵氏早已吩咐过，白辛言跟着苏轩出京游历借的是谢家女儿的身份，化名谢卿云，对外称是谢长安的小妹妹，做的一应证明身份的物件也都是借的谢家之名。

今日白辛言穿上了一身淡淡的胭脂色绣梅花的上衣，配一条娇俏的同色撒花百褶长裙，外头披着件镶着厚厚兔毛的雪白织锦披风，头发挽成个精致的小髻，插着支精致的流苏兰花珠钗，又是一朵粉嫩嫩的金丝珠花，耳边垂着一对白玉制的玉兔捣药耳坠子，脸上薄薄地敷了一层茉莉花种研磨而成的清香脂粉，唇上轻点了些清淡的粉色唇脂，一双美眸水波流转，细细看去竟有些顾盼生姿之意。纤纤玉腕上套着一只水头甚好的翡翠双环，另一只上则套着一只雕琢得甚为精巧的白玉镯子，看上去分明就是一位养尊处优的名门闺秀，哪里还有往日在战场上策马扬鞭的样子？

白辛言有些陌生地看着铜镜中的自己，慢慢勾了勾唇，然后便伸手取过搁在一旁的面纱遮住了半张盛开的娇花一般的小脸。

“言儿。”门口传来了一个温柔如风的声音，抬头看去，只见苏轩一身白色用银线绣着仙鹤腾云花样的衣衫，手握一柄长剑，翩翩公子，衣摆如慢慢浮动的流云一般，细细看去竟隐隐有些流光溢彩之意，显然是顶顶好的料子，最好的绣工。

“准备好了么？”他笑容满面，让人看了便觉得如春风拂面，温暖熨帖。

白辛言对着镜子扶了扶发间流苏摇摇的簪子，回眸一笑，眸光流转，光华万千，她轻声说道：“准备好了，咱们准备动身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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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知白辛言是要跟赵氏赌气还是怕赵氏看到自己再动气，竟没有进赵氏的院子去跟她当面辞行，只自己跪在赵氏的院外工工整整地叩了三个头便罢了。

“走吧。”白辛言扶着苏轩的手站起身来，又任由苏轩微微弯了弯身为她拍了拍自己膝间沾染上的些许灰土和残雪。

苏轩扶着白辛言坐上了一辆精致小巧的青色马车，马车的车夫由追风亲自安排挑选，是新近从追雨卫中脱颖而出的新人，名唤追宁，她的武功虽远及不上追雪追月，但轻功却是顶顶好的，由她一路跟着伺候保护倒也放心。

苏轩翻身上了马车旁边的雪色骏马，吩咐道：“走吧。”

两人的车马自镇国王府一处极为隐秘的耳门而出，加之时日尚早，因此并未惹人注目，倒也走的安静平稳，一路到达城门处都不曾有人注目。

守城门的侍卫们接了从马车中递出的官牒，只看了一眼便谄媚的笑着拱手行礼：“原来是谢小姐，天气寒冷，小姐身子娇弱，还是快请吧。”

白辛言淡淡嗯了声，伸手收回了官牒，马车再次缓缓而动，朝着城外而去。

骑马走在马车后的苏轩抬眸看了一眼走在前头的精巧马车，嘴角慢慢勾起了一抹志得意满的笑意，双手轻扯马缰，追了上去。

城楼处，寒风吹起了一抹黑色的披风，夜一般的墨黑色披风下隐隐透出了几分金线绣成的张扬龙纹，那人长身玉立，身量甚高，玉一般的手中握着一块成色甚好的玉佩，细细看去就能看出唯一美中不足之处就是那块玉佩被从中间摔成了两半，虽经过细心的修补，可终究无法弥补那深深的裂痕。

楚轻州看着渐渐远去的马车，眼底似一池被冰封极深的水，清寒，漆黑，深不见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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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一路向南而去，白辛言虽不知晓苏轩打算带自己去哪里，大概走了大半个时辰，她才撩开了马车的窗帘伸出头去问道：“咱们这是去哪里？”

“往南走，去南越国，我与南越国的皇帝颇有交情，今年过年咱们就在南越国过吧，好让你也见见南越国的风土人情。”苏轩笑道“南越四季如春，物产丰饶，百姓富裕，民风淳朴，你定会喜欢的。”

白辛言打小就没有出过大楚境内，只从一些书籍上读过一些对于南越的描写记载，心里也对南越有些好奇的意思，因此对苏轩的这个安排还算满意，微微颔了颔首后便缩回了马车中，放下了车帘。马车中搁着一个精巧的暖炉，古朴可爱的楠木小几上搁着些点心和茶水，座椅上铺着厚厚的白色狐毛座垫和软软的绸缎大靠枕，白辛言的手边还放着几本书，跟以往不同的是，这些书并不是讲兵法论朝局的书籍，而是几本时兴的话本子，是追雪特地买来放到车上给白辛言打发时间的。

白辛言便倚在靠枕上懒懒地翻看着话本子，时间过得飞快，也没觉得过了多久，时间竟已经到了正午，马车已经行至京城边缘，苏轩吩咐马车停下，寻了处看起来干净齐整的客栈用饭。

“公子和姑娘想吃点什么？别看咱们店面不大，可大厨却是好手艺，做的饭食皆是可口，绝对不比京城中的翠徽轩差。”店小二口齿伶俐，穿戴整洁，一看便知是个通透伶俐的人，一看苏轩和白辛言身上的衣裳料子便知道两人非富即贵，笑容里也因此多了些殷切，紧赶着上去把两人引到了楼上的雅间中。

苏轩亲自扶白辛言在桌前坐下，这才招来小二点菜，一个个菜名脱口而出，熟练的很，而且大部分都是白辛言爱吃的菜色，直听得小二眉开眼笑——苏轩点的菜色都是客栈中最贵的菜，这两位公子姑娘点的菜几乎可以够平日里整整一天的收成了。

白辛言看上去倒是没有多少疲色，眼中反而多了些奕奕的神采，一双水灵灵的杏眸不停地打量着周围的摆设，这是她头一次到这种客栈中用饭，里头所有的装饰都让她觉得十分新鲜。

没有雕梁画柱，金镶玉嵌，几样精巧的木雕，几个插着梅枝的古朴瓷瓶也显得十分可爱。

不多时，那小二便开始往上端菜，碗碟皆是淡青色的薄瓷所制，虽没有任何花样纹路，却胜在清雅可爱，菜色虽不如往日那般精致，却也别有另一番滋味，足让白辛言比平日多吃了半碗饭。

苏轩一直笑着看白辛言用饭，不时地给她夹一些她喜欢的菜，弯弯的眉眼里仿佛盛满月光一般，光华照人。

“这些吃食比翠徽轩要好吃得多。”白辛言意犹未尽地夹起了碟子里最后一块黄金酥，还不顾形象地伸出舌头来舔了舔粉嫩嫩的唇“好吃。”

苏轩温声笑道：“只不过是你吃惯了从前王府中的东西，现在忽然换了口味觉得新鲜罢了。”

白辛言咽下了最后一口点心，喝尽了杯底最后一口麦茶，舒服地长长舒了口气，脸上露出了满足的笑容。

因急着赶路，两人吃好了之后便起身出门准备出发，刚推开雅间的门，一个带着惊喜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苏公子？！”

还没等白辛言反应过来，一个穿着一身粉色衣裳的少女便提着裙角像一只花蝴蝶一般小跑而来。少女生的相当娇娆，只看一眼便让人可以想象她长大之后会是怎样的妖娆绝艳。

“苏公子。”那少女跑到两人面前，只看了苏轩一眼便刷地红了双颊，再也抬不起眼来，一双水光粼粼的眼仿佛被地上铺的陈旧毯子尽数吸去了视线。

苏轩淡淡点头：“蓝小姐。”

那少女有些惊喜地小声说道：“苏公子还记得我的名字？”

白辛言见状不怀好意地笑了笑，顺便用手肘捅了捅苏轩地腰，长眉一挑，戏谑之意从每个动作每个眼神中透出去，看的苏轩忍不住抽了抽嘴角，真不知道这个丫头又在想些什么，真不该让她看那些乱七八糟的话本子。

那少女这才注意到了婷婷立在苏轩身边清雅绝艳的白辛言，只轻轻扫了一眼便晓得白辛言的身份定然不凡，她身上的衣料是最好的风华锦，总是有钱也不一定买的到一匹，再看看白辛言如花如玉般的容颜，她的心里登时腾地升起了浓浓的敌意。

“不知这位姑娘是？”少女笑着问道。

苏轩微微蹙了蹙眉，显然对少女的问题有些不耐，但还是好脾气地回答：“这位是谢家小姐，谢卿云。”

大楚谢家，传世百年的顶级名门世家，时至今日也没有任何一个家族能同谢家相提并论，轮起身份更是没有任何一家能够媲美。想到这里，那少女的脸色不禁难看了几分。

“轩哥哥，这位小姐是你在江湖上结识的红颜知己么？”白辛言笑盈盈地说道“怎么不介绍一下？”

苏轩只好无可奈何地说道：“这位是蓝家的小姐，蓝纯飞。”

“幸会。”白辛言轻轻点了点头，发间明晃晃流苏轻轻摇晃，衬得她的笑容更加明艳晃眼。

蓝纯飞的笑容却没有她那般轻松写意，反而显得忧心忡忡，仿佛自己什么极为珍贵的东西即将被人横刀夺去一般，此刻当着心仪之人的面白辛言与她招呼也不好不回答，只好扬着有些难看的笑容说道：“谢小姐，幸会。”

“时候不早，我们该赶路了。”苏轩“和善地”提醒着白辛言，一边不露痕迹地握住了她的右手，随后恰到好处地用了几分力气——白辛言脸上完美的笑容立时处于一种即将分崩离析的状态，一句话也说不出口，只好任由苏轩拽着自己往楼下走去，任凭身后那位娇娆如花的蓝纯飞小姐望眼欲穿地盯着两人的背影久久不肯挪开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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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喜欢你。”白辛言笑颜明媚，似乎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一般“我看出来了。”

苏轩无语：“不光你看出来了。”

“哦？还有谁？”白辛言抬头去看苏轩俊雅的脸。苏轩把她摁进马车车厢，在放下车帘之前恶狠狠地说：“整个江湖的人都看出来了！”说罢狠狠地将车帘摔下。

还没等他上马，某人含着笑意的声音再次从马车中传了出来：“公子容色倾城，得无数佳人倾心，可喜可贺。”

正要上马的苏轩闻言面色登时变得黯淡，行走江湖这些年得了无数佳人倾心不假，可最想得到的那个人却没有对自己有半点倾心，当真讽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