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子秋铁青着脸望了一眼卫窈,并没把她的话放在心上,出现这种事,这段时间对他指手画脚的人实在太多了,他早已习惯了。为了阿沁,他可以什么都不计较,什么尊严道德,哪怕脊梁骨被世人戳断了,他也不在乎。
望着愣神的郑玉芝他低下头说道:“抱歉了玉芝,这辈子我欠你的下辈子还你吧,如果你愿意,日后我会加倍补偿你。”
郑玉芝突然笑了起来,笑声悲哀苍凉,等她笑够了,笑出了眼泪,才收住声。
“你为什么直到现在才挺身而出为,什么拖了五年?或者是这五年来你一直在养精蓄锐等这一天?”郑玉芝问出她心里的最后一个问题,她最怕的无非就是张子秋把她当做了阶梯。一想到这种可能,郑玉芝的脸慢慢褪去血色,变得惨白,让人忍不住心疼。
张子秋不敢看她,目光落在柱子上,说道:“她们已没有容身之处,娘家哥嫂容不得她们,阿沁的身太子过柔弱,需要个依靠。”
郑玉芝说:“你可真是个菩萨,普天之下那么多无家可归的女子,难不成你都要去救济?”
“你!”张子秋因怒红了脸,他正色道:“你不要胡言乱语,先随我回去吧。”
人群里不知谁说了一句,阿沁那个女人又有了身孕,这让郑玉芝彻底绝望到冰冷,她看着张子秋闪烁不定的眼睛,问道:“真的吗?真有了身孕?”
“是的。”张子秋再次低下头。
“好,可真是好。”郑玉芝重新坐好,望着河面轻声说道:“你且回去吧,我稍后就回。”
张子秋也只是犹豫了一瞬,毫无留恋的转身离开了织女桥。
路过卫窈身边时,张子秋望着她说道:“不熟悉别人的过去就不要妄加评论,这里头的是是非非和情不得已足以要了我们的命,你们外人没有资格去评判。”
五年前阿沁为了能和张子秋在一起,反抗父母为她定下的婚事以死相逼,做了傻事,最终虽然救回来了,但身子因此落下了病根。父母见她心意已决,便决定从张子秋着手,用了些手段,硬硬拆散了他们这对有情人。
现在阿沁被休回了娘家,住得时日一久,哥嫂自然有怨气,又张罗着为她另寻夫家,阿沁自然是不愿意。如今,她和她的女儿已无家可归,若是旧疾复发,等着她的就是消香玉陨。
张子秋可以对郑玉芝薄情,但不能辜负阿沁。
卫窈怔了一瞬,这里那么多批评张子秋的人,他干嘛偏偏来指责她呢。
不知不觉间已到了午夜,吹来的风有些凉了,虽然是夏季,但这靠山靠水的地方,夜间的温度还是有些凉的。
人群里有些人觉得精彩处已经过去,便转身回家去了,留下一部分人等着郑玉芝从栏杆上翻回来,或者等她做些出格的举动。
郑玉芝心中一片空白,她只是盯着河面,过去五年的回忆时不时会出现在她脑海里。她有多爱张子秋?也没有多爱,就是习惯了彼此,习惯了万事为他冲在前头罢了。
一阵风打着旋儿吹过,冷的郑玉芝打了个哆嗦,脚下一滑,她便扑向了桥下的河流中。
人群中惊呼声彼此起伏,卫窈离郑玉芝最近,也只是抓住了一片衣角。
所有的人都趴在栏杆向下望去,黑黝黝的河面上能清楚的看到浮浮沉沉的郑玉芝在挣扎着。
卫窈着急的喊着:“谁会水的赶快救人呀!!”
这时候有位公子从人群后面冲出来,向桥下飞去,他手里扯着一条在附近店铺里扯掉的横幅,随手一甩,横幅的一端紧紧围绕在栏杆上,另一端被那公子握在手中。
那公子轻功不错,在水上踩了几下便抱住落水的郑玉芝,手上用力,借助横幅飞了上来。
开始的时候卫窈以为那位公子会是薛暮晨,细细看去原来不是,她这才想起薛暮晨来,连忙紧张的四下张望,去找寻薛暮晨的身影,一转身却看到站在她身后的薛暮晨,他双手后背气质高冷,虽然还是那副淡漠的表情,目光疏离淡然,但视线却始终停在她身上。
卫窈瞬间有些鼻酸,原来薛暮晨一直站在她身后保护她,这里毕竟一直乱糟糟的,人群推来推去,互相绊倒也正常。
那公子抱着晕厥过去的郑玉芝一刻都没有停留,直接飞跃人群奔往街头的郎中家去了。围观的群众这才恍然大悟,他们三三两两的散去,同时又在议论刚才出现的公子。
“刚才来的可是我们城主为小少爷请的师父陆岳吧,听说功夫厉害着呢。”
“我看也像,不过他和香油坊的老板娘怎么会相识?”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听说陆岳来咱们祁州城只是为了躲避仇家追杀,那是三年前的事吧,郑玉芝救过他。”
“也许张子秋如今是在报复郑玉芝也难说。”
“哎?此话怎讲?”
“据说当晚郑玉芝已经打算关店门了,浑身是伤的陆岳硬闯进来,扮做登徒浪子强行和郑玉芝温存了一会,瞒天过海嘛,追来的那些人看到店子里有两个人在缠绵,不疑有他,看了一眼就向别处追去。”
另一个人插话进来:“可不是哦,这一段我也听说过,而且当晚陆岳撸着郑玉芝不让她回去,以防那波人掉头回来,两人在香油坊里整整呆了一晚,谁知道里头有没有别的事发生呢。”
“哎,清官难断家务事,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他们的事谁也说不清,我们赶快回去吧,明儿个还得早起做工呢。”
等人群散干净了,卫窈和薛暮晨才慢悠悠的从织女桥上走下来。
也许现在出现的陆岳才是郑玉芝命中贵人,卫窈是满心希望两人真如桥上看热闹的所有群众的猜测一般,两人之间有些什么,如此一来,便是这场不幸中的万幸了。
各家的铺子早已熄灯关了店门。
卫窈和薛暮晨踩着月光往穆家堡的方向走,倒也诗情画意。
一路上卫窈都在不停地皱眉,舒展开,想不通后又皱眉,释然后在舒展,来来回回好多遍。
薛暮晨停下来,挡住卫窈前面的路,微垂目光,仔细端详着卫窈,许久才问道:“你可是有什么想和我说的?”
卫窈抬起眼幽怨的望着薛暮晨,她的眼中包含了太多,似乎刚刚郑玉芝的所有情绪转嫁到她身上,左右两难,矛盾挣扎,还有不甘示弱。
富家子弟妾侍多,这一点她当初根本就没想过,一心想着会和薛暮晨过着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的生活。
卫窈点点说:“有,太有了。”
薛暮晨挑了挑眉,当然知道卫窈想了些什么,会说些什么,他淡然道:“爱是这世上最纯净的东西,得到它应该心怀感恩和虔诚,同时也是最自私的东西,不能被第三个人分享。你放心,这辈子我只会有一个妻子,那就是你。”
薛暮晨的父亲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对母亲俞熙凤的忠贞不渝和尽职尽责的爱,他从未想过纳妾,哪怕是一个通房丫鬟。
“做任何事都要一心一意,心无旁骛,哪怕是对待感情,如此自律不成大器都难。”这是薛成业常常告诫薛暮晨的话,也是薛暮晨心之所想,心之所向。
“暮晨,你真好。”卫窈鼻子又开始发圈,她眼圈泛红,憋了憋嘴说道:“你可不能骗我。”
“绝不食言。”
其实此情此景卫窈很想扑进薛暮晨怀中痛痛快快哭上一阵子,奈何自己的哭相实在一言难尽,而且流出来的不止眼泪还有鼻涕,只得作罢。
薛暮晨拉过卫窈有些冰凉的手,温声说道:“我们回去吧。”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