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窈是日晒三竿才醒来的，她在床上舒舒服服的伸了个懒腰才后知后觉这不是西河村，而是穆家堡。

外头侯着的烟儿听见屋里的动静敲了几下门后走了进来：“卫姑娘您醒了，侧间的浴桶里已备好了热水，您沐浴更衣后随我去用午膳吧。”烟儿一边说着话一边把珠帘打开系好。

卫窈坐起来，看着忙碌的烟儿倒有些不好意思了：“晌午了吗？我昨晚睡得晚所以今天贪睡了些。”

烟儿笑道：“知道知道，今儿个一早我们少爷就特意过来吩咐我们不准吵着卫姑娘，说姑娘您头一回来我们祁州城，昨天游玩一天肯定是累着了。”

卫窈也是笑笑，就下了床，心里忍不住对萧靖竖起大拇指，办事真是甚得她心呀，这让赖床的她也有了雄赳赳的借口。她看了一眼屏风内的浴桶，对烟儿说：“烟儿妹妹你先去忙吧，不用管我了，我自己来就行。”

等卫窈沐浴完裹着浴巾出来时，烟儿带着两个捧着托盘的小丫鬟进来了：“卫姑娘，这是为您量身定做的新衣。”

那是一件质地上乘的月蓝色烟沙水雾曳地长裙，另一个小丫头手中的托盘上放着一对琉璃花穗钗。

烟儿为换好新衣的卫窈梳了个简单的发髻，插入两只琉璃钗，背后的青丝在腰间用蓝色的绸带松松绑着，待她从板凳上站起身来时，身上的轻滑的衣裙瞬间倾泻下来，似一朵循循绽放的芙蓉。

卫窈本就属于身型纤瘦高挑的女子，这样一通装扮下来，不知是这套衣裙展现了她的惊艳绝伦，还是她突出了水雾长裙的优雅脱俗。

“卫姑娘，您可真漂亮。”烟儿见过不少美貌女子，还从来没有像卫姑娘这样一眼已是极美，再一眼足以让人惊艳万分的女子。

换言之，卫窈的可塑性很强。

卫窈微笑望着铜镜中的自己，心里早已乐开了花，哈哈哈，就说嘛，自己明明底子不错，就是没注重装扮而已。卫窈极力控制住自己的微笑的嘴角，真怕一个刹不住，嘴角会扯到两耳去。

“没有没有，只是烟儿妹妹的手巧罢了。”

膳房布好了饭菜，却只有卫窈一人在吃饭，听烟儿说薛暮晨和萧靖一早就离开了穆家堡，应该是有什么紧急的事。

饭后卫窈悠哉悠哉的在花园里逛着，偌大的园子里不见一个人影，卫窈便得意忘形起来，什么优雅的小碎步，走开好吗，她双手抄在身后，迈着大步伐一路顺着凉亭寻到荷塘边。

荷塘边有个婆子蹲在台阶下在洗几只灰底青纹的瓷缸。

那婆子看上去年岁约有五十多，穿着一身茶色斜襟褂子，袖子卷的很高，腰间系着一条黑色围裙，神情虽然轻松，但额头上已布满了汗珠。

卫窈想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干脆过去看看有什么能帮忙的。

“大婶，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这些瓷缸看起来挺重的。”卫窈随手岸边拍了一下放置在岸上的灰幽幽的瓷缸。

婆子直起身看了一眼卫窈，只觉眼前一片春光明媚，她用围裙擦净手上的水笑着说道：“姑娘看着面生，可是咱们穆家堡的客人？”

“算是吧，我是萧靖的朋友。大婶，你洗这些瓷缸做什么呀？”卫窈本以为她会准备腌制一些咸菜之类的东西，但转念一想，大门大户的人家，怎么会吃那些腌制后变质了的东西。

“老爷从西域回来带了几颗火莲种子送给老夫人，老夫人就差我来将这几个闲置的缸洗一洗，拿到太阳底下暴晒几天，把种子种在里面。”

“哦。”卫窈指着身前的几步台阶：“需要我跟你一起抬上来吗？”

“谢谢姑娘的好意，不用了，老奴我自己可以的。”那婆子感激道。只见她单手把瓷缸从水里捞出来，深吸一口气，一扬手，将那只半人高的瓷缸扔在了肩头上，然后她一手掐腰，一手抚住肩头上的瓷缸，两步就跨到台阶上。

这一连贯的动作那婆子做起来并没有多吃力，却惊掉了卫窈的下巴，半天说不出话来。

老婆子的力气足以和任何青壮的男子相比。

看到卫窈满脸的不可思议，婆子羞赫一笑：“姑娘是不是惊讶我的力气为何这般大？我们穆家堡的人呐，不论十多岁的丫头片子，还是我们这些半截身子埋进土里的婆子们都会些功夫，更别提那些青壮的家丁家奴了。”

听她这样说，卫窈特别的羡慕他们，怪不得之前她将醒不醒的时候，看到烟儿使着一个小丫头提了几桶热水进来，迷迷糊糊的看到她好像提了四只木桶，当时以为自己看错了，那样一个细胳膊细腿的小姑娘，哪来的力气。现在想想肯定没有看错，毕竟是练家子，力气比一般人大也正常。

“你们都会功夫吗？都是谁教的呀？是那种飞檐走壁，使刀使剑的功夫吗？”天呐，这穆家堡究竟是何等地方，一个百毒不侵的萧靖已经很厉害了，没想到上了年岁的老欧都会两下子，真是高手如云，藏龙卧虎之地呀。

“呵呵呵，我们年纪大喽，习不得那种功夫了，我们只是跟着老夫人学了一些皮毛而已，基本功。能够强身健体自不用多说，关键时刻还能防身一用。老夫人说了多学一样东西，多个本领对自己没害处的。我不跟姑娘你说了，趁着现在日头正烈我得把活做完。”

“嗯嗯，大婶您去忙吧。”目送婆子离开后，卫窈实在是打心里忍不住想要鄙视自己：“哎呦我去，我真是白活这么大了。”出来这一番游历才发现自己往好了说是身无长处，难听点就是废物，吃饭浪费粮食，呼吸浪费空气的那种。

琴棋书画，轻歌曼舞，女红烹饪，这些能体现闺阁小姐气质才艺的本领她通通不会，还有什么满腹诗华，冰雪聪明，蕙质兰心，她也不属于这种类型的呀。一想到自己空有一副憨大个儿，卫窈顿时又沮丧的不要不要的。

讲真，她只会洗洗衣服，带带小孩子，哦还有一个，会炒几个家常小菜。

这样一绕过来想想，薛暮晨究竟看上了她哪点？？

虽然她有一副好皮囊，但这世上拥有倾城容颜的女子多了去了。

卫窈瞬间没了逛下去的欲望，园子里的花草树木都比她强，都比她有价值，郁闷的叹口气，她按着记忆中来时的路往回走。

路过竹林时卫窈忽然被一阵挥剑的嚯嚯声吸引了注意力。

一身玄色衣裳的老妇人在竹林里练剑，一头灰白色的长头被一根木簪紧紧绾在头顶，看过去大约有五六十岁，比刚才的婆子年岁要大一些。

地上的落叶随着老妇人挥剑的气流而打着旋儿，她的步伐身形在片刻中千变万化，在卫窈看来似乎每个动作都是老妇人的分身在完成，速度太快了，带起的风浪竟让竹林之外的卫窈眯起眼来。

那老妇人蓄力纵身一跃，朝着竹林的树梢飞去，泛着银光的长剑在她手中向上空直劈而去，在空中留下银白的影子。头顶密团似的竹叶瞬间就被剑气削落，纷纷扬扬扑向大地。

老妇人随后稳稳落在地面上，吐气收剑。

“好功夫！好精彩！”卫窈忍不住鼓掌喝彩。

听闻边上有人，老妇人并不惊恼，而且乐呵呵的向卫窈走来：“姑娘懂得此套剑法？”

“不不不，武功什么的我并不懂，只是感觉好神奇。”

老妇人来到卫窈身边，将长剑收入剑鞘，笑着说道：“以前我执着追求万中无一，武学是一个原始继承，只求精益求精，一日不练十日空嘛，你的层次越高，接触的高手就越多，自然而然的也就跟着提升自己的功力。现在啊，我只注重它的去病曰健，外壮为强，内壮为基。我们每天都会有一炷香的时间在校场练习，用以强健体魄，振奋精神，益寿延年。我想它的神奇之处就在于你学了一身功夫百利而无一害吧。”

卫窈心想，说的好有道理，我竟然无言以对。

眼前这位慈眉善目的老妇人，让卫窈觉得很亲切，又崇拜的不行，忍不住将心里一直埋藏的梦想向她吐露出来：“我一直梦想能成为一名女侠客，勇闯江湖，行侠仗义，因自己有能力去做想做的事，那是何等的畅快威风啊，可惜这辈子没可能了。看见您刚才练的剑法，让我立刻幻想到您杀敌时英姿飒爽的模样来。”卫窈眯着眼，用手比划着，眼里是她幻想出的江湖。

“哈哈哈，傻姑娘，面对敌人时可不能用这些花架子，真正能杀人的剑法简洁狠厉，根本没有这么多弯弯绕绕。世人皆有英雄梦，只要有梦，任何时候都不算晚。日后你若是想学，我可以教你一些简单的防身之术。”老妇人大笑着拍了拍卫窈的肩，用以安慰她。

这姑娘的性子，她甚是喜欢。

“我刚才在荷塘边遇见一位大婶，力气大的惊人，那么重的瓷缸，她轻巧巧的就甩在肩上，您武功这么高，也是穆奶奶教的吗？”

“哈哈哈哈，我的功夫别人教不来，是我父亲教给我的，算是一脉传承吧。江湖上所谓的高手可不是一年两年就能学出来的呦，有些人十年如一日练一套剑法，只求探其精髓，这中间的艰难和寂寞只有自己懂。”老妇人又讲了一些她幼年习武时的几件趣事，惹得卫窈大笑不止，卫窈也讲一些姑父从集市上花个几文钱买小本本的事，那本本上面有好多剑法，回家让她们几个人跟着练，说道动情处，她习惯性的拍着老妇人的手臂，一边笑得直不起腰来。

两人在竹林边聊着天，不知不觉天色已近黄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