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院许久未住人了，正院阴森凄冷，没有丝毫人气。阮氏捂着鼻子走进明间，身边只一个姚妈妈陪着。

“夫人，您先坐着，老奴这就去厨下整治些饭菜来。”

阮氏摆摆手：“这地方有什么能入口的东西，不过就是些粗糠烂菜，有什么可吃的！”

姚妈妈张了张嘴，到底没出言劝告。

桌上连套茶具也无，阮氏走了大半日颇有些口渴，素日里都是饭来张口，如今却要处处受制。她心里涌上来一股子恨意，使劲拍着桌子道：“小贱人，小贱人！我就不信这回的事和她没干系！竟然算计到我头上来了，你们一个个地劝我别轻举妄动，别招了老爷的眼，可你瞅瞅，那贱蹄子有多狠，居然连府里头的名声都不顾，可怜我儿，只怕这回又被带累！早知道当初就不该因为怕老爷发现给她喂那些迷乱心智的药，应该直接给她喂砒·霜！”

姚妈妈纹丝不动，只当过耳之风，过了一阵子，阮氏发泄够了，她方陪着笑道：“夫人何必着急？您瞧这回闹得这么大老爷也没舍得把您怎么样，咱们只要熬住了，用不了多久就能回去了，您还有源少爷，还有侧妃娘娘，咱们总不会一直被关在这儿的。”

“他不舍得？”阮氏冷笑了一声：“他是不舍得，可他不是舍不得我，他是舍不得……”

“夫人噤声！”姚妈妈紧着掐住她的肩：“隔墙有耳，您若是还想回去，咱们少不得要做小伏低一番，不管老爷是为了什么，总归不会舍了您就是了。”

阮氏紧紧捏着桌角，死死盯着一处，仿佛透过门框看到了什么人，让她恨不能生啖其肉。

甄氏初掌秦府，内内外外忙的焦头烂额，秦瑜虽在病中，也被她捉了壮丁，日日看账本见人。如此忙碌了小半个月，方将府中大小事务理顺。

这日慕宁正在看华泽传回来的信，却闻外头小丫头禀报：“大老爷回府了。”

秦枫回的悄无声息，是以这接风宴难免素简了些许。秦逸被秦枫派出去接引安置随后而来的幕僚清友，府中诸人，除了冯氏，阮氏，秦源，还有在枕晴居养病的温琅外，能来的几乎都来了。

秦枫一身磊落疏阔，虽不如秦绍那般儒雅，倒也和传闻颇符，有几分侠气。其人方面阔耳，面上隐有风霜之色，眼神却正。他声如洪钟，免了甄氏和子侄的礼后，便吩咐屋里的丫头将见面礼一件件地发了下去。

慕宁拿着手里的玄色香囊，一时不知该哭该笑，她这位大伯父说是粗心，却也有心，人人都是一般无二的礼物，也免了你厚我薄。

“这就是我那小侄女吧。”秦枫冲她招招手，笑的很是怅然：“你是头一次见大伯父，这礼也该厚些。”

慕宁走到他面前，稳稳行了一礼，而后恭敬地接过湘色荷包，甜甜一笑，道了声谢。

秦枫见这小侄女温婉秀丽，心里也很是喜欢，便与她多说了两句，慕宁一一恭敬应了，笑容可掬。

寒暄见礼毕，屋中便开始传饭，慕宁正埋头吃着，忽闻桌上有碗勺碰撞之声，她循声望去，但见秦瑜面色苍白，紧紧扶着桌沿，似是极不舒服。

“瑜儿这是怎么了？”秦枫侧首看过来，眉头不由打了个结儿：“我看你身子太弱了，这次爹回来了，今后你日日早起，到前头来学些拳脚强身，这么下去怎么能行？”

秦瑜捂着胸口，勉强露了个笑，却是甄氏先接过了话：“老爷疼女儿也该有个度，瑜儿总是个大姑娘了，怎么好到前头去抛头露面？没的给老爷添乱，也给府里丢人。”

秦枫不甚在意道：“我这儿没那么多规矩，就让她来，和她哥一道练练拳脚，就算不能有什么建树，好歹也不至如此羸弱。”

姜竹玥一直挺着肚子站在一旁侍奉汤饭，闻言轻轻扶上秦瑜的肩道：“我看瑜姑娘约摸是上回的伤病还没好全，然姑娘颇通医理，不若就顺道看看吧。”

秦瑜不知怎的，忽地站起身来，险些将姜竹玥掀倒在地。幸而后头的丫头扶了她一把，才没弄出大乱子来。在座诸人还没反应过来，秦瑜就被甄氏兜头打了一巴掌：“你这是做什么！还有没有规矩了！”

她这么一打，别人也就不好再教训秦瑜。甄氏这一巴掌打得甚为实在，慕宁上去搀住秦瑜时，还能看到她脸上明显的巴掌印。

“罢了，瑜儿若不舒服就先回去歇息罢。”秦枫面色有些僵，可这时候训谁都不是。他开了口，秦瑜也未同在座诸人打招呼，只踉跄了两步，便挣了慕宁的手走了出去。

这一番莫名其妙的闹腾让这顿饭草草结束，甄氏显然一直坐立不安。诸人散去时，姜竹玥特意停下，眼神在慕宁身上轻轻带过，复而看向甄氏：“妾身瞧着瑜姑娘当真是不适，这个时节儿可不能再出什么事了，夫人还是请人给姑娘瞧瞧比较好。”

这些话都是好话，可慕宁总觉得姜竹玥看着自己的眼神颇有些……意味深长。虽是匆匆几眼，她却觉得仿佛从前在哪里见过似的。

回到悠然居，慕宁将华泽送回来的几封信铺开摆在书案上，然后另展开一张纸，一面磨墨，一面一封封看过去。待粗粗看过所有信件之后，她方提笔在纸上写起了节略。

一张纸写满了一半，她正皱着眉头勾勾画画，却见挽月大呼小叫闯了进来，喘着粗气叉着腰道：“姑，姑娘，不……”

“不好了？府里又出事了？”慕宁帮她说完这几句话，随手将案上的纸拢至一处，拿了镇纸压好：“把气儿喘匀了，好好说话。”

挽月一手顺着胸口，憋着一口气道：“闹鬼了，温姑娘被吓疯了！听说她推倒了姜姨娘，这会儿府里都乱了！”

什么叫做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慕宁敛眉望向窗外，好一会儿，淡声道：“不必理会，关上悠然居的门，不许人四下走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