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悠然居，得到的头一个消息竟然是荣乐县主请她过府一叙。慕宁拿着描金绘彩的帖子，敏感地捕捉到茯苓那句“荣乐县主是当今皇后的侄女，江阳侯的异母妹妹。”

她和荣乐县主并不相熟，当初也未听霍钊提起过他这位妹妹，这会儿听她请自己过府一叙，她心里头就先生了数个猜测。

“还未见过这样送帖子的，今日中午的事早晨才来请。”飞花嘟囔了两句，见慕宁写好回帖便道：“奴婢侍候姑娘去吧。”

慕宁点点头：“府里总要留一个人照料，茯苓留下，看着蓦然居的动静。”

接了帖子自然要同府中长辈交代一声。可如今甄氏闭门不出，做出一副反省赎罪的模样，慕宁也不好硬·上门去给人添堵。

前院书房她已不是第一次来了，守门小厮熟门熟路地将她送到书房之外，打了个千儿方退了下去。

秦绍正端坐案后处理公文，慕宁行了一礼，尚未开口，便嗅到空气中有一股极为熟悉的清淡茶香，她下意识往周围看去，脱口问道：“父亲也喜欢‘碧潭翠雪’吗？”

秦绍笔下微顿，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到这儿来找爹有什么事？”

慕宁还有些心神恍惚，闻言勉强扯了一抹笑道：“荣乐县主请女儿过府一叙，女儿特来向爹禀报一声。”

“荣乐县主？”秦绍沉吟片刻道：“为父倒不知道你与她相熟。”

慕宁笑笑，并未接话。

“也罢，你自己安排一二，带几个得力人，女孩儿家，出去散散心也无妨。”

慕宁福了福身，转身退下，路过圆桌时，她顺手执起茶壶为秦绍斟了一盏茶：“有些凉了，不若女儿为爹换一壶。”

秦绍摆摆手：“你自去吧，爹这儿有人侍候。”

慕宁仿似不经意地在屋中逡巡了一圈儿，方转身离开。

茶壶温凉，分明是六安瓜片的香气，是谁在屋中沏了“碧潭翠雪”，父亲为什么要骗她。

慕宁只带了飞花一人往县主府赴宴，她总觉得今日之事多半与霍钊有关，带太多人到时只怕不便。

在霍钊掀帘而入的时候慕宁就知道自己猜对了。

她抱臂看着他无奈道：“你有急事吗？怎么借着县主的名头骗我出来？”

马车从侧巷离开，七拐八拐到了一处巷口停下。霍钊往外看了看，转头对飞花道：“你先下去，我和你们家姑娘有话说。”

飞花偏头看着慕宁，她点了点头道：“你去吧，无事的。”

车厢里两人大眼瞪小眼，半晌，慕宁忽地一笑：“你把我叫来就是让我陪你发呆？”

霍钊摸了摸鼻子，轻咳了一声道：“你是不是要入宫去见媛妃？”

慕宁一怔，敛眉道：“你……”

霍钊正给她倒茶，抬手把茶盏放在她手里：“宫里头的事儿，风吹草动都瞒不过我姑姑，媛妃在这个当口儿被囚禁又被升位，几个和子旭有关的官员都被勒令闭府思过，这么一联系，我倒也猜出个几分。加上你那日火急火燎地去寻洪焕，又问他为什么被罚，我就确定媛妃和这事儿有关。”

慕宁被他的话惊得半晌都回不了神儿：“你还真……聪明啊。”

霍钊挑眉：“自然，要不当日定州军士如何会称我一句霍诸葛？”

“那你怎么就知道我要见媛妃？”

霍钊轻咳了一声：“就是瞎猜。”

慕宁狐疑地盯了他半晌，忽地脆声道：“你胡说八道！”

霍钊被她吓了一跳，刚要反驳，便见她清丽的小脸儿凑了过来：“你说，你到底知道什么！”

霍钊见瞒不过去，索性就说了：“当初那个媛妃能进宫，我居功至伟。”

慕宁皱眉，扯住他的袖子：“究竟怎么回事？”

霍钊支吾了一阵，叹了口气道：“那时候我姑姑触怒了龙颜，加之……太子处境不大好，我就想着寻个没什么根基的美貌女子去帮帮她……”霍钊瞅了瞅她，道：“你懂吧？”

“这么说，媛妃不是奉了我哥之命入宫？”

“也不是。”霍钊思忖了一下，道：“这事我和容兄实乃各取所需，他需一人探皇上之意，我需一人助姑姑固宠，如是而已。”

“此次媛妃落到皇上手里，你如何能够无恙？”

“当时送她入宫，我是转了数道手续，自个儿就没出过面，媛妃也不知道我就是真正促成她入宫之人。”

慕宁无意探究他人脉如何，只是心中疑惑更盛：“既然媛妃在皇上身侧，那为何我哥没有早得皇上要下旨赐死的消息？”

“后妃不得干政，你瞧我那皇帝姑父像是喜欢美人，实际上心硬的很，这些事儿，一个妃嫔怎么能知道。”

慕宁摇头：“我哥既然送人入宫，就不会如此草率，况且……”

“况且你哥在宫里还有别的眼线。”

慕宁心下一惊，防备地看着他。

霍钊哼笑一声：“你别瞅我，我是猜的。”

慕宁犹自不信。霍钊三指指天：“我发誓，我是猜的。”

慕宁垂眸：“你没猜错，只是我都不知那些人究竟在何处。”

“正常。”霍钊道：“你哥素来谨慎，明明是个将军，偏带了一股子文人的酸劲儿，心眼儿多得很，你能轻易找到就怪了。”

“你不许说我哥。”慕宁毫不惜力地打了他一下：“我哥那是儒将，你知道什么。”

“行行行，我啥都不知道。”霍钊翻了个白眼儿，又神秘兮兮地凑近她道：“今晚别回了，我让荣乐给你扯个谎，咱们去‘醉月留香’看美人儿。”

慕宁一口茶水都贡献给了他的袍子。她一面摆手一面用帕子捂住嘴，呛得咳嗽连连：“脑袋有病就赶紧找人治，带姑娘逛青楼，亏你想的出来。”

霍钊“啧”了一声，抢过她的帕子擦自己衣襟上的水渍：“可别不识好人心了，知道我为啥叫你去‘醉月留香’吗？”

慕宁懒得搭理他：“我要回了，没心思和你胡闹。”

“你看你这个人，这就没意思了吧。”他说着就把帕子塞到了自己衣襟里，慕宁抢夺不及，皱眉道：“那是我的，你还我。”

“你还把我衣裳弄湿了呢。”霍钊拍了拍胸口道：“别扯这些无关紧要的了，今夜太子设宴‘醉月留香’，那个陈国的武德侯也会去。”

武德侯乃陈国战神，文治武功皆属上乘，兄长与他几次对阵，二人都是旗鼓相当。陈国与大夏对峙多年，早已成仇，慕宁对这个让兄长吃过不少苦头的敌国将领丝毫好感也无，这会儿听了他也要去，心里就先膈应了起来。

“哎。”霍钊凑到她身边坐了，揽过她的肩膀道：“捉弄人的本事没丢光吧？”

慕宁一怔，也顾不上说他动手动脚了：“你的意思是……”

“沙场上咱们打不过他，大夏的地界儿还弄不了他吗？”

慕宁刚扬起一个笑来，忽然一滞：“可如今正是议和之时，若是弄拧了……”

“你看小爷是那种毫无准备的人吗？”霍钊哼笑了两声：“跟着小爷，到时候让你看看什么叫有苦说不出。”

慕宁想到两人昔年在定州做的那些狼狈为奸的事儿，就不由嘿嘿坏笑了起来：“那万一露馅儿了……”

“天塌下来我顶着，你只管看着，那孙子绝落不了好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