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面人一直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追在这群犹如惊弓之鸟的南越士兵身后,无论如何都摆脱不掉。
他们根本无暇思考,只能顺着较为眼熟的来路,用尽毕生的冲劲逃命。脚下踩着的就是曾经走过的路,起码知道此路通行。
可来时平整无恙的泥路却突然生了变化,一下将跑在最前头的人吞噬了。
随后跟上的人并不知道什么情况,刹不住脚下的冲势,往下滑了一半,本能地拼命往回爬,所幸坑壁不太竖直,几经挣扎,手脚并用,又加上他人的帮忙,总算是爬了上来。
他们心惊胆战地往坑内看去,只见深坑布满削尖了的木条,先前跌入去的人早就死伤惨重,场面惨不忍睹。
纵使同僚一场,有心救助,也无从下手。
此刻还能站在地上的生还者互相拉扯着,也不敢乱动,挤作一团,就生怕旁边还有陷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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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面人不紧不慢地靠近,绕着惊悚不已的士兵慢慢踱步,似在欣赏受惊的猎物。
其中一身形略胖的蒙面人,阴阳怪气地说:“哎呀,虽然说好放你们一马的,也没说一路平安啊,你们怎么就这样不小心呢,走路多看脚下嘛……”
另一个身形修长的蒙面人打量了一下他们的面色,摇头说:“唉,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既然说了不杀,那就不要担心啊,我们一定不会动手的。不过能不能走出去,全凭你们自己的本事了。”
为首的蒙面人伸出右掌,作出一个“请”的姿势:“你们若是舍不得同袍,大可以留下来的。”
蒙面胖子听闻这话,啧啧叹着,接着话头讲:“不求同生,但求同死,也是感天动地的兄弟情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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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南越的士兵本就不是什么身经百战的队伍,这些年南越朝中各个势力都在培植自己的兵力,不断扩张招募,他们不过是响应号召,混着军饷而已。
此刻他们个个惊恐万分,有胆大一些的带头摸索,小心翼翼地探实了地面才往前迈步,其他人哆哆嗦嗦地亦步亦趋地跟着。
眼看总算绕开了大坑,可士兵们也不敢放松,依然是这一步步地摸索,等前方确认安全了,再往前迈一小步。
好歹算是走得平稳了些,半路却突然飞出一截撞木,一下就将队伍中的几人击到在地,瞬间便失去意识。
士兵们开始慌乱,都想抢先逃离这个可怕的地方。他们已经承受不了步步惊心的缓慢前进,之前几乎排成一列的队伍马上冲散,大家争先恐后地各自逃命。
可这前行的地上,却还有很多陷阱,或是小坑,稍有不慎就滑了进去;或是扎桩,一不留神便狠狠刺穿脚面;又或是机关,不知何处飞来横祸。
有人裤裆之下已明显变色,但也顾不上这么多,只管大叫着四散跑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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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这些“幸存者”跑得一个不剩,二队才从隐蔽之处出来。
吴仓站到雍峥身边,大致汇报了陷阱的位置,雍峥点了点头:“回去画出来,发放到东山营各据点,以免自己人不慎误入。”
他又环顾一眼还未丧命、呻吟挣扎的人,打算放任他们自生自灭,冷冷地命令:“收队。”
追风营全员在山下集合,除了分派个别留守,再监视一些时日,其余的全部跟队归营。
隧道口之任务,退南越之兵、断南越之念,算是完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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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实上,追风营的一队、二队、三队之列,并非按身手、能力去区分等级、阶层的,而是作用不同。
一队主要是突进、近战的刺客,但孤身深入敌后,九死一生,雍峥是宁缺毋滥,而且一队的任务大多是隐蔽的进行,人数也不必太多;
二队是工兵、战士为主,设下陷阱,待敌中计再一举擒拿,通常都是速战速决,对士兵执行力要求较高;
三队是弓箭、长矛兵为主,一般情况下,一是用来压制敌军、吸引注意力,让一队有可乘之机,又或者配合二队的设伏,请君入瓮、歼灭敌人。
不过因为一队对个人身手、临场应对更为看重,大家都希望能获得这个程度的认可,也就对一队向往至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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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上,队员之间互相谈论方才行动中各自的分工,吴仓在一旁细细听着。
不久,他快步跟上雍峥,迟疑了一下,还是开了口:“队长,我有一事不解……”
“说。”
“就南越派来的这么一点人,无论一队、二队还是三队,任一追风营的队伍,都有能力将其全数歼灭,为何几度欲擒故纵,逼上绝路,又特意放生?”
雍峥沉了沉气,说:“对于南越,我们暂且不能正面开战,全灭自然是不妥的。”
“只是单纯地把来者驱逐,他心有不甘,自然还有下次;这次见你有一人,便以十人还击,见你有十人,便觉得派出百人足可以拿下,若是以后还三番四次的试探,我们无暇陪他蹉跎。要在短时间内斩断南越的念想,吓一吓会更有用。”
“我认为,最让人绝望的,是给了他们希望,让他们生了侥幸之心,然后再逐一击碎。让你根据脚印判断他们来时的路,设下陷阱,就是为了让他们知道,即便是走过的、探过的、确认过的,一样可以是我们下手的地方。”
“而且有了这个伏击的层次和范围的纵深,他们根本无法吃准我们的人数和兵力分布。我想让他们惧怕踏入这一片区域的任何一处,不管是平地、树林,还是峭壁。”
吴仓边听边想,这队长的心思真是太骇人了,不仅让人损兵折将,还要从精神上击垮对手,而今万幸自己是同一阵营,否则遇上了,真不敢想象自己会有什么下场……
一直也在旁听讲的靳珩插嘴,也问了一句:“据说最后只剩十几人,会不会就此四散逃命,不回军营汇报啊?”
雍峥叹了口气:“是啊,是少了些,我也没想过他们后来怕成这样,很多人即使跑掉了也中了些小伤,不知道最终回去禀报的能有几人……只需有个四、五人,足以散播恐慌,但求这些人别太窝囊,毕竟逃兵在南越也是难逃一死的……”
几人又闲聊了一些思维对策,不多时便已经回到追风营的门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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雍峥一眼便看到身穿便衣的卯靖。
大概他是收到通报,早早站在营地门口,一副翘首以盼的模样。
其实每次都会有留守的队员、后勤的牧官在门口等候,他从未觉得有什么特别的。
可这次,居然有种归属的踏实。
他不禁走快几步,四目相对的时候,轻声说一句:“我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