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学楼五楼的过道里——

文逸谦从楼梯口的自助售货机里拿出两罐可乐，一罐递给叶景行，问：“心情不好？”

叶景行“呲”的一声打开盖子，沉默地喝了一口，然后低低地道：“嗯。”

“因为木学妹？”

“嗯。”

“难怪今天打得这么凶。”文逸谦笑了下。

“抱歉。”叶景行话虽这么说着，脸上却没有半分愧疚的模样。

“我好得也算半个过来人，”文逸谦看向叶景行，“没什么想请教的？”

“没有。”

文逸谦也不恼，却问：“冷战多久了？”

叶景行这时才终于看了眼文逸谦，吐出几个字：“快两天了。”

“多大的事儿能让你们冷两天？”

“没多大。”

“没多大你还晾着人木学妹两天？”

“两天......很久吗？”

文逸谦一脸“你还太年轻了”的模样，道：“在女生眼里，你两小时不理人就已经是死罪了，更何况两天。”

叶景行摇摇头，道：“木凝不一样。”

“那是以前，你们没矛盾的时候。”

叶景行静默了一下，没反驳，文逸谦继续道：“如果问心有愧，就早点去找她，别让人等太久，毕竟因为打辩论而忽略对方的这种事，你自己可能没意识到，但或许无形之中已经做了很多次了。”

叶景行一愣。

文逸谦说这话的时候没有对着叶景行，而是望着夕阳下湖面上闪烁着的碎碎波光。

像是在说叶景行，也像是在说自己。

“而木学妹或许也因为体谅你，不忍心说。”文逸谦声音低低的，“你很累，她也未必不辛苦。”

叶景行沉默着，不知道听进去了几分。

“之前想让你们专心模辩而收了手机放到讲台，可结束了也没见你去取，”文逸谦微微一笑，“怎么，要送我啊？”

文逸谦难得逗人，叶景行给面子地扯了扯嘴角，但并不走心。

这时有个队友从辩论队的专用教室里出来，朝叶景行跑了过来。

“刚刚取手机的时候瞥见你手机上有来电显示，刚想接对方就挂断了，喏，顺手给你拿过来了。”队友向叶景行递过手机。

叶景行接过，只堪堪看了几秒钟就变了脸色。

队友问：“怎么了？”

叶景行没答，转身往楼梯跑去，撂下一句：“急事儿，先走了！”

“喂，叶景行，我们还没讨论......”

文逸谦看着叶景行飞奔下楼的身影，按住队友的肩道：“晚点儿再说。”

原本十分钟的骑行像是被无限制放慢了倍速，无论叶景行怎么用力地蹬着自行车，都好像不够快。

拨出去的电话石沉大海，兔子她们又出门在外，叶景行和木凝完全失联，只能先去寝室楼下。

“阿姨，312的大一中文系的木凝还在寝室吗？”叶景行气喘吁吁地来到木凝的寝室楼下。

叶景行问得具体，却并不抱有太大希望，一栋楼的人这么多，宿管阿姨怎么可能都记得住，何况木凝还是大一的。

出乎意料的是，阿姨竟然记得：“你来得不凑巧，她已经出去了，好像身体不舒服。”

叶景行下意识皱眉，这说明木凝病得不轻。

叶景行忙道：“什么时候走的？她一个人走的？”

“没多久，十来分钟吧，好像还有谁陪着，应该就是她同班同学，”宿管阿姨瞥到了新进门的一个人，“诶，就是她，莫晓懿！”

莫晓懿听到有人喊她，往叶景行这边看了眼，叶景行迎了上去。

“同学你好，我是通信学院的.......”

“叶景行。”莫晓懿声音不咸不淡，眼里却不知为何有着些微不满。

叶景行来不及探究莫晓懿眼里的情绪，见对方知道他，便开门见山道：“木凝去哪儿了？”

“发烧这么严重，当然是去医院。”

叶景行心一揪，问：“她没和你一起回来？”

莫晓懿不答，只是道：“现在倒是挺关心。”

话说到这，叶景行也察觉出莫晓懿对自己的敌意，但这种敌意怪怪的，叶景行一时半会答不上来。

叶景行强迫自己冷静，道：“你手里捏着电动车钥匙，说明你是用骑车载着木凝走的，生活区骑车到校门口五分钟，来回刚好十分钟，所以你应该把木凝放在了校门口，她自己去了医院，对吗？”

叶景行没猜错。

莫晓懿下午在文艺部排练，落了道具回来取，将要离开之际却看见了虚弱的木凝。

莫晓懿二话不马借了电动车送她，但文艺部那边急需道具，而且团体的排练也没结束，莫晓懿送到校门口就不得不折返了。

木凝也拒绝了莫晓懿陪她去医院的提议，她说怕身上的病症会传染。

莫晓懿想起无意间瞥到木凝脖子上的的景象，心里一阵不忍，又想到她一个人........纵是不喜，也还是冷淡地对叶景行道：“我给她叫了车，第二人民医院。”

“谢了。”

只要能拿到木凝的信息，叶景行不在乎莫晓懿的态度。

叶景行赶到医院的时候快傍晚五点了，无论是大堂还是门诊都不再熙熙攘攘，反而有一种按部就班的冷清之感。

医院设有单独的发烧门诊，倒给叶景行省了时间，到了医院后直奔主题。

此时的发烧门诊总共两个医生坐诊，叶景行观望了一下，没有看到木凝的身影，电子屏上也显示早已叫过木凝的号，叶景行想了想转身走向输液室。

门诊在四楼，输液室却在另一栋楼的一楼，所以叶景行先通过了两楼之间的连廊，然后再到一楼。

叶景行出了电梯，目光却一直在周围搜寻着，走了几步，顿了一下。

女孩身形修长奈何单薄，本就有些瘦弱的背微微驼着，双手环抱着臂膀，指尖还夹着几张单子，仰头看着电子屏里慢慢跳出的名字。

几秒钟后，她走到自己的化验窗口，排队。

叶景行一步步走进，看到她递单子，卷袖子，伸手臂，眉眼始终低垂，嘴唇抿着，像是在压抑着什么。

叶景行突然没有勇气上前，一种莫大的自责和羞愧席卷了他。

可下一秒，木凝偏头，叶景行猝不及防对上木凝的眼眸。

木凝眼里有惊讶，有欣喜，有抱怨，有委屈，可最后却化作一池平静，在针头刺入皮肤的那一瞬间微微皱了眉头。

叶景行赶紧上前。

护士在木凝手臂上按下棉花球，拔出抽血针头，瞥到叶景行，道：“给她按紧一点。”

叶景行伸手却被木凝避开，她独自按着手臂走到旁边的座椅上坐下，叶景行跟着坐到木凝身边，木凝没动，却开口，声音疏离又沙哑：“别离我太近，可能会传染。”

叶景行恍若未闻，眼睛盯着木凝的手臂，看到了那些突兀的小红块，视线上移，脖子早已被攻略，和下颌的交界处也隐隐有发作的趋势。

感受到叶景行的目光，木凝下意识地缩了一下，像是要遮掩身上的痕迹，毕竟，并不好看，而且有些吓人。

再往上，唇色绯红却干裂，颧骨上下的皮肤透露着不正常的红色，眼眶里不知是因为发烧还是因为哭过，也染着红色。

那一瞬间，叶景行仿佛感受到了自己的心狠狠地抽搐了一下。

原来心疼不是一种比喻，而是真真切切的体会。

那一刻叶景行感受到无与伦比的心疼与懊悔。

叶景行轻声道：“身上怎么会.......医生怎么说？”

木凝头靠着背后冰冷的墙，似是很累，她没看叶景行，道：“感冒引起的发烧和急性荨麻疹。”

然后是一段沉默，周围的一切都像是被按下了静音键，木凝并不喜欢这种安静，但是她现在很累，不想主动开口。

半晌，叶景行道：“木木，对不起。”

木凝阖着眼，没说话。

突然木凝觉得手臂上一疼，睁眼一看是叶景行替她按住了棉花，而自己的手不知什么时候垂到了一旁。

“按得太轻会有淤青，会疼，”叶景行不知何时蹲到了木凝面前，从下而上仰视木凝，他看着木凝，眼里全是自责，“不想让你再疼了。”

木凝鼻头一酸，拿着手背遮住眼睛，说：“叶景行，我等了你好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