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就算任她重活,意义又是什么?
杀了这两个瞒天过海苟且私通的狗男女,把他们碎尸万段么?这实在太简单了,简单到有点小儿科,几乎是没什么难度的。
她不但能轻轻松松将尚且年幼城府浅薄的陆瑾瑜与愚蠢野蛮仅在讨好男人方面素有建树的莺儿杀掉,还能酷刑伺候,剥皮拆骨,让他们下半生都生不如死受尽折磨。
不,这也太简单了。就算将这两个没什么背景根基的男女当作砧板上的猪肉般蒸煮烹炸,做上一桌满汉全席供人食用,她都能做到天衣无缝,不被任何人发现。
而去开疆拓土,广开商铺,踏上那熟悉的惊险旅程么?她早已做到不再稀罕做,实在是兴味索然,剥去了未知刺激的开拓让她提不起任何趣意。
她曾经活的太用力,还偏偏没有白费力气,她获得了所有能获得的,金钱权利,香车宝马,门前大道铺落珠光碎屑,宝石砖琉璃瓦砌起琼楼玉阁,园林百座,长廊回转,极度奢靡也好,酒池肉林也罢,那极尽常人想象垂涎的趋之若鹜她都早已享受过。
就是俗称的天之骄子,人生赢家,就算最后落得个如此结局,也不能掩盖她的成功,重活一次也未必能达到上辈子的高度那种。
而且这么再来一次,老实说,太累了……
所以沈思玉除了在刚刚醒来的那几晚极度狂喜之后,后续几乎就陷入了无尽的空虚沉思之中。
她颇有些寻不到活着的目标,那接踵而来的斗你斗我斗个痛快却只是为了给你填点堵的后宅恩怨——
是为了筵席间裙子颜色相撞,即便朱红水红款式各异除了底色基本截然不同,也为了个廉价珠钗的敷衍赏赐,她上辈子能抬出几百箱把对方彻底埋进去的那种,这群人就要恨不得暗流汹涌,你死我活,真是令沈思玉哭笑不得,烦不胜烦。
但是既然重活一次,怎么也要活出比上辈子更加有滋味的逍遥生活,比如赚个盆钵盈满风风火火是必须的,起码这能让她跟白氏尽快脱离沈府。
后半生呢?大可访山寻水,四方云游,江山如画的大周——
哦,现在应该叫大元,拥有广袤而绮丽的辽阔疆土,运河以北十四郡与运河以南十六州,沈思玉想带白氏一一踏过,保她晚年锦衣玉食无忧无愁。
可是在见到周嘉衡那一刻,这尚且算得上保守的想法又无影无踪。
翠翠熟悉的面孔,波斯女郎明媚阳光般璀璨的稻草金发,名贵宝石般澄澈透明的碧绿眼眸,让她想起了大漠的风沙,还有风沙深处影影绰绰珠光四溢的神秘国度。
周嘉衡熟悉的面孔,未来帝王面若好女的俊朗姿容,尚且抑郁不得志,盘踞在西南一隅的浅滩游龙遍体鳞伤,独自舔舐伤口,让她想起了与对方厮杀掠夺,谈笑间灰飞烟灭的长夜无
数。
她想,既然富可敌国的金钱我曾有过,不若就试着直接去争夺这无上皇权罢。
可是这是大逆不道的谋反,是要江山易主的狼子野心,群雄逐鹿,中原却只能有一位霸主,王位也只能留天子一人独坐,失败便是万劫不复便是连诛九族,成功也可能是农夫与蛇,被恻隐之心满载的帝王反之翦除羽翼,徒留枯骨。
尽管她自认是了解周嘉衡的,但他死的时候,新王将立,前路的情节如何得知?何况这已经是全然陌生的时空,每一个细微的改动就像是蝴蝶扇翅,引起历史篡改的飓风,其中变数谁又清楚?
她要连累白氏,甚至白家为她受苦,为她性命尽失么?
还是选择更为安全的路线比较好吧?不如就重蹈覆辙,做个盘踞一隅的商贾富豪,报血海深仇,亦给白氏一个注定顺遂的幸福晚年,尽早选择放弃这危险的念头呢?
她难道不能做个被众人喜爱,被沈老夫人喜爱,不给白氏添麻烦的好姑娘吗?装个三两年便能嫁个性格温驯的男人相敬如宾,暗地离间沈三与白氏,光明正大带她离开,踏上经商道路拥富贵荣华,这难道不好吗?
现在是还可以悬崖勒马,选择回头是岸的,再往前一步,她便要卷入近在咫尺的权利漩涡,卷入这刀光剑影的无尽斗争中。
但是此时此刻,看着这群人,这群缺乏思考的昏庸者,她的视线滑过一张张熟悉又陌生的面孔。
是满目妒意的沈思柔,是瑟瑟发抖,面露神往的钱宝钗,是神色愤懑欲言又止的钱宝珠,是轻易便被她捕获心绪,满目痴狂的陆瑾瑜,是沉默不语的季薇——
甚至是神色莫测的,并不熟悉的安国侯世子肖宇天。
他们俱落在自己的眼眸中,沈思玉手握长弓,胸臆直抒,在漫长的深秋即将结束的傍晚,蓦然寻到了苦苦寻求的结论。
她的思绪是纷乱的,上辈子与这辈子的回忆纷沓而至,不分你我的纠缠着,让太阳穴都鼓动着隐约胀痛。她的思绪又是清明的,想到了高声背诵论语的一刻,周围与此时如出一辙的忌惮目光。
她从来,从来就不是甘愿安于现状的跟风平庸者。因着这份特立独行与剑走偏锋的胆识,她才能做到常人不能所做,才能在或城府深刻或身份显赫的敌手中脱颖,取得成功的硕果。
就是这份让她格格不入,头破血流的倔强与不同吧。
她沈思玉是踯躅不前的人么?是甘于平庸的人么?是会为了未知的风险退缩的人么?是愿意做个完美乖巧的典范与这群纨绔虚与委蛇的人么?
那么得到这群早晚要被她远远甩在山脚的庸人认可,又有什么用呢?
她沈思玉本来就是自私的,本来就该是独一无二轰轰烈烈向死而生的人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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