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蓝脑袋又有些昏沉，想着明州那边既然没什么大问题，只是罚金的话，自己努力造纸，还是可以还上的，大衍的纸这么贵，因此也没有将陈玄玉的话放在心上。
但是造纸也需要本钱。云蓝又想到。而且才说了不能私下造纸出售，否则后果很严重……
否则后果很严重？！
云蓝陡然一个激灵，想起了陈瑜之前的话：“……也许连阿蓝你在春选会得的经营许可，都会被取消。经营许可被取消的人，也会有一到两年不能再次进行考核。。”
这件事的后果真的很严重！
当然，若是吴家纸坊被查封，还有可能会禁止造纸一到两年，也挺严重。田家暂时不能造田三笺了，少了一笔很可观的收入，而且还有可能是足足两年这么长的时间。
之前云蓝还想着有了田三笺的银子，到时开造纸作坊也有了点本钱，待年底她再给田家分红就是了。但若是这个罪名坐实，预计中纸坊的本钱自然也没了。
还有罚金，不用猜也知道这罚金估计低不了。
云蓝已经想到了，因为大衍的笔墨纸砚价钱昂贵，但成本却实在说不上高，因此朝廷不仅征收很高的商税，还将造纸的门坎抬高了，这门坎也就是官府的经营许可。
这大笔的罚金，田家不可能让吴家背负，但田家又能从什么地方弄出这么多的银子？
也许还真的得找陈瑜借了。但还不知应该如何开口呢。
云蓝在心里默默叹了一口气。这些后果都挺严重，但只要她还能造纸，以大衍的纸价，总还是能应付过去的。但这时忽然想到，连她的经营许可也有可能被取消，一时间，云蓝还真的觉得眼前发黑。
陈瑜看到云蓝面色不太好，担心地问：“阿蓝，你怎么了？”
云蓝定了定神才问：“陈姐姐，你之前说，若这件事查证属实，连我的，纸坊的经营许可也有可能取消？”
陈瑜想了想才道：“只是有可能而已，你不用太担心。”
这话并没能给云蓝带来多少安慰，只感觉到有些眩晕。
这辈子她可以说是势单力孤，甚至还是在陆家与昭亭褚家的夹缝之中挣扎，自觉自己最大的倚仗只有造纸，若不能造纸，岂不是就等于失去了立身之本？
云蓝伸手扶着前额，想到自己这些日子的筹划，想到上辈子姐妹两人的大仇，想到今生的经历，觉得人生真是灰暗极了。之前她还一心一意准备着造纸作坊的事情，没想到，这么快就兜头一盆冷水泼了下来……
前日冷不丁被村妇无端泼水，果然不是什么好兆头！还有莫名其妙的发热、莫名其妙初癸，云蓝感觉自己的运气真是坏透了。
云蓝胡思乱想着，陡然感觉到有人在叫自己，抬头看向了陈瑜。
陈瑜显得很是紧张：“你不舒服吗，阿蓝？我唤你几声，都没见你答应。不如先回去休息？还是让大夫过来看看？”
云蓝摇头道：“不用。就是头有点晕。我想到也许两年都不能造纸，就有些焦急。”
这时，张清从外边走了进来。
张清送一双儿女张麒、张麟回宣城之后，今日又赶回来了。他才走进厅门，就听到了云蓝的丧气话，道：“怎么不能造纸？”
陈瑜立刻道：“小舅舅，你才从宣城过来，可有听到什么流言？”
张清点了点头，表情有些凝重：“你二人也听说了有人告发褚大小姐私自造纸出售之事？”
陈瑜道：“就是因为听说了这件事，阿蓝正为此而担心呢！”
云蓝也抬头看向了张清，问：“张三爷可曾听到这事如今是什么情况了？我只知有人告发，还不知下文如何了。”
张清眉头紧锁，看上去事情似乎不乐观：“这件事怕是闹得有些大，现如今已经移交给江南东路监察御史，范谷。”
陈瑜惊道：“已经交由官府处置了？”
张清点头叹道：“这件事就是经了官府，才露出了风声的。之前明州那边，瞒得一丝消息也不曾透露。这还罢了，这范谷却不好打点。我听玄玉说，明州定海已经拿到了不少证物。”
云蓝感觉心口发闷：“张三爷意思是说，这事已经查实了？”
张清道：“也不能这么说。只是这监察御史范谷虽然自诩清正严明，但对女子却颇有成见，觉得女子就应该安分待在内院之中，见不得女子出来抛头露面的。因此他对褚大小姐的观感，怕是不太好。”
“这样的人还有脸说清正严明！”陈瑜一听，就明白了自家舅舅的未尽之意。既然这人对云蓝印象不好，他判定此事时不免带了个人好恶。若真是清正严明还罢了，听自家舅舅的语气，也不过是自认为的，但偏就是这种自认为的，连打点的路都堵住了。
陈瑜气恼地问：“这件事是从明州转过来的？怎么交给江南东路的监察御史了？明州不是两浙路的吗？”
张清道：“这范谷除了是江南东路的监察御史，还任明州按擦副使，自然能管这事。”
云蓝眉头微拧：“这么说，这事还真有些不好办了。”
张清看了看云蓝，道：“我听褚大小姐担心不能造纸，若只是这样还罢了，褚大小姐还可以到我张府的纸坊去，再不济到墨坊去做个供奉都是绰绰有余的……”
云蓝这才发现自己又想岔了，但还没来得及高兴，就从张清的话里察觉了不祥的预感。
陈瑜也觉察了，急急问：“这其中还有什么事不成？”
张清道：“我就不说这事影响褚大小姐的名声了。只是有一件事情，如今褚大小姐这姓，还是当今皇上赐的。”
云蓝点了点头：“没错。只是这有什么……”
还没说完，云蓝自己就突然意识到了这其中的严重性。
若自己真坐实了私自造纸出售的罪名，衍帝当年就是给一个罔顾国法的人赐了姓，这不是在打衍帝的脸，让人说衍帝识人不明吗？！何况这事，如今还闹得满城风雨，假如查有实据，给她赐姓的衍帝，面子往什么地方搁？！
倘若到时，衍帝抹不开面子，龙颜大怒，云蓝这个不感念皇上仁心，罔顾国法，有负天恩的人，说不定就会被褫夺褚姓，交由官府处置了！
而失去了皇帝赐姓这个倚仗，甚至惹怒了皇帝，别说是与她有过节的人了，就算是与她没什么关系的人，怕也会见风使舵，让她过得有多惨就多惨。
到时就算陈瑜没有因为怕惹皇上不高兴而疏远她，仍站在她这边，只怕都没法子护住她。而到了那时，她总不能厚着脸皮，还拖累陈瑜和陈玄玉，指望两人的庇护。
也许索性一根绳子吊死了还干净些。
但大仇未报，就这么死了，又如何能甘心？
云蓝觉得自己越想，前路越是黯淡无光，但这一切却又极有可能发生。
既然后果这么可怕，自然不能让人坐实了这个罪名。就算她是真的私自造纸出售，也绝不能认了这个罪名！
云蓝抬起头，连脑袋昏沉、肚子坠胀都不记得了。
留心着云蓝的表情变幻，张清猜到她已经明白了其中轻重，不由得暗暗点头。这褚大小姐以前虽然伤到了脑袋，但如今还是挺灵光的。
张清道：“看来褚大小姐已经想明白了？”
云蓝起身一礼：“还得多谢张三爷提点。”
张清摆手示意云蓝免礼：“你可知道，这江南东路的监察御史，已经向上边递了折子，说你得了皇上赐姓，不知谨言慎行、克己修身，反肆无忌惮，私自造纸出售，罔顾国法，有负天恩。”
云蓝在心里记了这范谷一笔，缓缓道：“既然事已至此，该怎么办，就成了当务之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