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慕生心中惊惧,急忙将那中年僧人扶起,问道:“大师,你感觉如何?”
那中年僧人出神半天,才勉力说道:“贫僧所受之掌,好不厉害!这掌中带有寒毒,此刻随掌劲在体内窜行。若无解药,我命休矣!”
林慕生心下悲伤,他第一眼看到众僧时,心里怀疑是花经天为助自己偷学少林功夫,私闯藏经阁而下手伤了眼前众僧,直至那中年僧人说所中掌中带毒,就更是坚信是花经天的双绝掌无疑了。正所谓“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林慕生心中无比愧疚,只盼能救回一人也好,当即说道:“我说什么也得救大师!”
当下凝神用功,欲渡真气保住那中年僧人性命,那中年僧人耳听得林慕生呼吸减缓加重,猜到对方心意,急忙慌慌张张地道:“不可贸然输功救贫僧,否则掌毒沿掌劲游走,你与贫僧都要死在这里!”
林慕生急忙停下手来,懊恼道:“那该如何是好?”
中年僧人道:“还有个法子,我少林《易筋经》记载易筋洗髓之法,可助人清理毒素,应该可以清理此毒。”
那《易筋经》是少林至宝。相传唐时,少林寺僧人修缮达摩面壁处,在壁上偶得一铁盒,铁盒中藏有《易筋》和《洗髓》两部经帖,其后少林寺将其誊抄合成一本,便是武林中人熟知的《易筋经》。因而饶是林慕生这等初入江湖的毛头小子,听闻《易筋经》之名也是如雷贯耳,忙说道:“这太好了!少林寺中必有神僧会这套功法,我这便去喊人来救。”
那中年僧人急忙拉着他的手,一副唯恐叫来他人的样子,极力制止道:“施主不用白费力气,贫僧怕已撑持不到他们来了。”
林慕生急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难不成真要我眼睁睁看大师殒命?”
那中年僧人道:“为今之计,还有一法可助贫僧自救。这藏经阁里就有《易筋经》的要诀,施主快寻来给贫僧。”
林慕生闻言大喜,不及细思,便自怀中取了火折吹亮。他原本就随身带了火折,之前并不点起使用,是因一来害怕暴露踪迹,二来心知少林寺的藏书珍贵,唯恐明火损伤经书,然而此刻救人要紧顾不得许多。林慕生举着火折在书架间奔走,一目十行,但那藏经阁藏书过万,一时间便如无头苍蝇不知从何寻起,着急问道:“大师,这《易筋经》放在何处?”
那中年僧人应道:“贫僧也不知晓,那是少林寺无上绝技,你去那隐蔽处寻找便是。”
这中年僧人原来不知藏书所在,这让林慕生颇为诧异,但情急之下他还是依言往二层东面角落寻去,见一架书架与众不同,仔细搜寻,果见《易筋经》列在其中。林慕生大喜,拿起便奔回僧人边上,将经书递了过去。
在那火折映射下,林慕生见那中年僧人耳后见腮,双眼狭长如山隘,尖鼻似鹰钩,脸露狂喜之色。中年僧人伸手欲接经书,无奈气空力尽,那经书忽得从他掌中滑落。中年僧人叹了声气,说道:“施主,贫僧受伤沉重,你翻经念来与我听罢。”
林慕生微微一怔,推辞道:“我并非少林门人,这样翻看似乎不好。”
中年僧人手掌拍着楼板,急道:“非常时期,施主若不翻念,贫僧又无力翻动,岂非要在这等死?”
林慕生看见中年僧人狂躁的模样,心中有些诧异:“听闻少林僧人禅功无双,可以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这僧人怎得有些浮躁。”转念又想,“是了,生死事大,哪能像平时这般镇定。”
当下觉得别无他法,便将《易筋经》拾起翻开,照着火光,从头到尾念道:
“译曰:‘佛祖大意谓登正果者,其初基有二:一曰清虚,一曰脱换。能清虚则无障,能脱换则无碍。无障无碍,始可入定出定矣……所言洗髓者,欲清其内,易筋者,欲坚其外。如能内清静外坚固,登寿域在反掌之间耳……易筋者,谓人之筋骨由胎而受之,有筋弛者、筋挛者、筋糜者、筋弱者、筋缩者、筋壮者、筋舒者、筋劲者、筋和者……所以为虚、为实者易之,为刚、为柔者易之,为静、为动者易之,高下者易其升降,后先者易其缓急,顺逆者易其往来……务培其元气、守其中气,保其正气……两目内含光,鼻中运息微。腹中宽空虚,正宜纳清熙……’”
如此念了一遍,那中年僧人尚未听全,又让林慕生念了两遍。待林慕生念完之后,那中年僧人忽然从地上站起,双手抱于胸前。林慕生见那中年僧人脸上渗出大汗,一个小小的鼓包从中他人中位置开始,沿着他的周身躯体四肢飞快游走,伴随着的是一阵阵清晰的骨头摩擦的声音。
过不多时,那中年僧人沉喝一声,双手散出黑色霜气,哈哈笑道:“这《易筋经》果然是天下无双的绝技,贫僧尚未入门,就能将寒毒逼出体外。”
林慕生闻言大喜道:“大师体内寒毒已经逼出了么,那真是太好……”
孰知林慕生话未说完,那中年僧人双掌猛然向前一推,直接击打在他的胸口。林慕生顿时往后飞出两丈,撞倒了三排经书架子。那中年僧人掌上的寒毒,沿着掌劲直贯入林慕生体内,林慕生只觉得浑身阴冷,不由自主地寒战不止。
林慕生又惊又恐,说道:“大……大师,你你……”
那中年僧人冷笑不答,正欲上前,见藏经阁外灯火骤亮,却是少林寺僧人瞧见藏经阁里的火光,集结群僧过来查看。那中年僧人不敢逗留,道:“算你小子运气好!”说罢,拾起《易筋经》,将一扇窗子踢碎,纵身跃了出去。
随即听到藏经阁门打开之声,十余名僧人提着灯笼,急冲冲跑了上来,踩灭了放在地上的火折。众僧人瞧见地尸身,一个僧人忙说道:“快去查看是否丢了重要的经书。”便有四僧径直奔到东首,然后又急冲冲回来,道:“师兄,不好了!《易筋经》不见了!”
众僧闻言大骇。一僧发现地上的林慕生,喊道:“师兄,这里还有一人没有断气!”
少林武学屡遭天下人觊觎,百年来擅闯者数不胜数,众僧见林慕生一身沙弥服装,却蓄有长发,便知是个伪装外来的宵小。一僧指挥道:“留六人在这里看守,勿动了现场,其余人随我将这贼人押到方丈室去。”
少林寺方丈宗海禅师听得僧人来报,急忙差人将各堂首座及几名师兄弟请来参详。
戒律堂首座道严和尚,一张国字脸不怒自威,宛如怒目金刚,指着林慕生喝道:“你将《易筋经》藏于哪里了,快些交出!”
林慕生心中叫苦,说出两字:“不是……”就吐出一大口黑血来,说不下去。原来他中了那中年僧人的掌力和寒毒,之前一直勉强运功对抗,此刻松口泄气,立即浑身发抖不止。
此时一名僧人过来汇报,犹豫说道:“回禀方丈,四名守经僧的致命伤都已验明,全部……”
道严和尚生气说道:“有话快说,为何要吞吞吐吐?”那僧人便接着道:“几位守经僧全死于罗汉拳下,而且都是一拳毙命。”
此言一出,林慕生心里又惊又喜:“原来四僧不是花老前辈杀害的。”众僧则是大吃一惊。罗汉堂首座道通和尚说道:“阿弥陀佛,能一拳将僧人打死,这罗汉拳的造诣已经不凡了。”菩提院首座道慈和尚也道:“藏经阁四名守经弟子也是各堂精挑细选的,纵然是罗汉堂首座,也无法在四人毫无还手之下,将四人一拳毙命。究竟是何人,竟有此能为?”
道严和尚鼻子呼着气,道:“你们两个家伙,怎得怀疑起自己人来?依我看,这小子连《易筋经》都能盗了去,偷学得少林的罗汉拳也不奇怪。定是他暗中偷袭了众人,众人才毫无反抗之力。”他已先入为主认定林慕生破窗而入盗取经文,便句句给出的都是将林慕生入罪的解释来。
林慕生有口难言,心道:“好你个少林寺!我好心救你们寺僧,你们僧人反手将我打伤不说,自己取走了经书,竟反过来冤枉于我。”
少林寺方丈宗海禅师在众人中来回踱步,向身边一位老禅师问道:“宗云师兄,依你怎么看?”
少林寺中现有辈分最高是“宗”字辈,而宗云禅师位居“云海无常”少林四大僧第一位,即便宗海禅师如今贵为方丈,遇到大事还是经常询问宗云禅师意见。
宗云禅师双手合十,宣了一声佛号,道:“依老衲所见,应不至于是这少年人所为。”
道严和尚听罢,神情有些不满,说道:“阿弥陀佛。师伯生性慈悲,平素里就喜为犯律的弟子们说情,让弟子这个戒律堂首座难做得很。这往日里也就便罢了,今日《易筋经》被盗事大,这少年被抓个现行,师伯不该为这等人开脱。”他性格一板一眼、铁面无私,与宗海禅师云淡风轻、不拘一格的性子正好相反。
站在一边的宗无禅师乃道严和尚的授业师父,见道严和尚对宗云禅师言语冲撞,忙当头喝道:“道严,你着相了。这样与师伯说话!”道严急忙合十向宗云禅师行礼,道:“阿弥陀佛。”心中却始终觉得自己没有错。
宗云禅师笑着道:“阿弥陀佛,小道严是怪老衲平时多管闲事了。不过正如小道严所说,此间盗经及四名守经僧人命事大,才更应询问清楚,不宜放过了真凶,却也不能冤枉了无辜。吾等学佛一辈子,皆言‘四大皆空’,其实真有事情来了,却无一颗平常心。”
宗海禅师道:“师兄有何高见,不如直接开示。”
宗云禅师续道:“阿弥陀佛,你我闻说经书被盗、僧人丧命,心下被气愤悲痛充斥,却少有人顾及这个少年人的症状。老衲观这少年人,却是中了厉害的掌劲和寒毒,我少林寺可从没有过这等歹毒的武功,难不成是这少年人盗了经书,然后又将自己打伤至此?”
宗云禅师这样一说,林慕生心中不由得欢喜起来:“还是这位神僧有见地!”
众僧也都将注意力转移到林慕生身上,见他双唇发紫,瑟瑟发抖,果然中毒已深。宗海禅师上前一步,在林慕生左手腕处把了把脉,惊道:“这是‘双绝掌’阴掌的掌毒,只是这掌劲似乎与花经天花老教主的并不相同,反倒有一丝像是咱们少林寺‘韦陀掌’的掌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