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听那边传来一声轻笑,梅九山把那柄折扇反复摇开,收起,放在手上轻轻敲着,复又缓缓摇动着扇面,很是友好地与苗天工说道。
“既然这位师弟已经猜到了我来的目的,那么我也不藏着掖着了,不如这样,那你方才取的雾静丝,我出贡献点买下如何,免得传出去,又说我欺人太甚。”
陈楠饶有兴趣地看着他,依旧不说话,心里头却是颇有些意动。
宗门贡献点他倒是知道,是个好东西,不管是去驻马小筑换取秘籍,还是在宗门里面领取修行用的资源,都要用到贡献点。
只不过陈楠一路走过来,倒是一直没有走过寻常路,唯一一次去汤巫山的任务,接的还是以物易物任务,任务虽然完成了,但中途耽误了那么长的时间,等他回来的时候,星檀鸟也没了,任务也没了。
糊里糊涂的,到现在账上还是零贡献点。
他不知道独臂师叔祖给自己配置的那些从白云宗库房之中取出来的药材到底需要多少贡献点,但看祝修船的心疼样子,明显不会少就是了。
他陡然间响起身旁跟着他一路走过来帮忙的苗天工,若是他没记错的话,苗天工帮他忙,他可从来都没有说过报酬之类的话。
苗天工没提,是想着陈楠承他一份情,比什么报酬都好用,交好一位二十余窍的宗门师兄,哪怕不是十大,好处也远比放在眼前的报酬多得多。
只是他不知道,自己这次可是捡到大宝了。
陈楠没提,则是纯粹因为他不知道拿什么去回报人家,他浑身上下空空如也,仅有瓷瓶一枚,石子一枚,那两样东西虽然珍贵,却都不值钱,有心要送都送不出手。
原本想着,等把那雾静丝弄到手之后再看,若是超出了三两的,再都予给他也不迟。
现在看来,若是梅九山出价不算太低的话,换成贡献点送给他也是一样的。
说到底,陈楠在宗门里面,还是不想出风头的。
他实在怕极了别人深究,万一把自己的身份挖掘出来,可就不得了了。
可惜他有了息事宁人的念头,别人却偏偏不那么想。
就像是一杆小心翼翼维持的秤,两端都是平衡的,只要有一方势弱,另一方势必重重碾压过去。
苗天工没有得到陈楠的示意,自然不敢一口答应,回绝的话又显然不合时宜,只得跟着他的话敷衍着问道:“不知道师兄想出什么价钱?”
梅九山洒然一笑,“啪”一下又收起折扇,也不知道嫌不嫌弃麻烦,而后报出了价格。
“这样,一条雾静丝,我给你们一人一百贡献点如何?若是你们嫌少的话,不妨帮我多搞一些雾静丝,再多几头雷兽,一人一条一百五贡献点,如何?”
陈楠不知道一百贡献点,一百五贡献点到底是什么样的价格,便把目光看向苗天工,在其他人眼中,心里头便自然而然认定了这两人之中,是以苗天工为首。
只是心里头稍稍有些疑惑,难不成说话的这个,比方才出手的这个实力还要高深不成?那倒是其实有些棘手的。
一看之下,顿时了然,心头蓦地索然无味。
哎……熟悉的味道,还是老套的剧情,一点新意都没有啊。
若说之前的时候,苗天工看着梅九山还有些忌惮,听到那报价,基本上便是双目之中直欲喷出怒火了。
陈楠对贡献点没有一点概念,苗天工却是常年为了贡献点奔波的,自然知晓清楚。
如雾静丝这般的高级灵材,便是公冶子也时常用到,堪称珍贵。
雷兽又不是好惹的,专门用来对付雷兽的那些东西,其他的都还好说,唯独这次没有配出来的那迷药,有一味药材极其难得。
没了那迷药,谁也不是陈楠这样的猛人,能徒手单挑雷兽的。
所以雾静丝的叫价,在藏器山的贡献点兑换处,一直居高不下,从来没有低于一千二贡献点的时候。
梅九山的叫价,连去兑换处兑换的零头都没有,已经不仅仅是欺人太甚那么简单了。
苗天工看着梅九山,死死遏制着自己的怒意。
可惜后台没人家大,也只能忍气吞声,不然的话,惹出事来,万一被人下黑手废掉了,那又怎么样?
有梅九山那个长老父亲一番阚璇,最后弄个监禁惩罚之类的,不了了之?
他想等身旁那个他看不清深浅的少年说话。
苗天工心里头带着一丝侥幸,若是那少年的后台比梅九山更大也说不定呢?
他本就带着这样的心思的,不然的话,之前为何要给陈楠解释那么详细,就连梅九山后台是谁,都差没指着那人告诉陈楠,这位便是梅长老了。
雾静丝不是他的,但却是经他手的,别说被人夺去心里都在割肉滴血,就算是单纯为了雾静丝所代表着的那隐性的人情,他也不愿意把这东西给他们。
毕竟雾静丝若是没了,这份人情,自然而然也就顺着水流烟消云散了。
可惜他想要等的答复迟迟不来,苗天工一颗满是期待与侥幸的心逐渐沉了下去,他极其缓慢地低下头,目光中有一丝不甘,甚至还有一丝憎恨。
至于这丝无端而来的憎恨,到底是冲着面前的梅九山的,还是对身旁的陈楠的,这便不是旁人能够说清楚的。
人的心思,有的时候就是这么奇怪。
陈楠明明和他是站在一个战线上面的,但当那番期待希望化作绝望的时候,憎恨之类的负面情绪,来得便如此的没有道理。
若真要细细说的话,说不清楚,但倒有些类似“斗米恩,升米仇”之类的意思。
他低着头,陈楠自然没有看见他眼神里夹杂着的那些晦涩恶毒的意思,即便他看到了,也只是由敏锐的直觉察觉到有些不对劲而已,真让他说出个所以然,又怎么说得出来。
不管梅九山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但无疑他的耐性是极好的,从那番话说完之后,他便站在那边,一边等着自己的人探查完那两头雷兽的情况走过来,一边等着自己意料之中的答复。
又或者,他很享受面前类似苗天工现在的憋屈的情绪。
就像是,唔,我知道你看我不爽,我就站在你面前,你能把我怎么样?我骑在你头上拉屎拉尿,你一样什么也做不了,还得摆个好一点的姿势,不让我掉下来之类的意思。
不得不说,苗天工之前说他这些年越发乖张恣意,说得还是很有道理的。
苗天工没有得到陈楠的授意,便自然已经猜到了他应该怎么做。
不管身旁的那个少年是畏怯了,还是害怕怯懦了,剩下来的烂摊子,明显都是由他来收拾了。
他嘴角的肌肉抽搐着,努力了好几次,才勉强牵扯起一道无比僵硬难看的笑容:“梅师兄,你也知道,我们弄这些东西,成本都不止一百贡献点这么少,再多加一点吧。”
“再多加一点啊。”梅九山看着自己的那些同伴走到他们身后,冲着自己使了个眼神,顿时便了然于胸,话语也变得轻佻起来。
“可以啊,既然师弟你都这样说了,不如就多加一个贡献点,如何?可还满意?”
苗天工勃然大怒,好不容易堆砌起来的笑容,就像是狂风中的茅草屋,一吹就散。
他再不掩饰自己的怒容,直视着梅九山,怒斥道:“梅师兄,你不要欺人太甚!梅长老再厉害,也不能护你一辈子,你小心碰到你得罪不了的人!”
“哦,是么?”梅九山依旧轻轻摇晃着扇子,却已经开始往前走过来:“这样说的话,师弟是不满意我给出的条件咯?你的意思是没得谈咯?”
“不错!”苗天工咬着牙,被欺负到这份上,破釜沉舟,倒是变得硬气起来,话语掷地有声。
“那就别说我没给你机会,把东西留下,给我滚!”
梅九山刹那间变了脸色,面目狰狞扭曲,带着一丝快意:“哦,对了,这次过来,我们忘了带东西了,你把小洞府,迷迭虫什么的也都一起留下吧。”
“你!”苗天宫怒,往前踏出一步,眼前却突然一暗。
身后梅九山带来的那三个人,已经到了他们附近,其中一个身材高大壮硕的,挡在了梅九山的面前,一脸的横肉,看着苗天工相比之下孱弱的身躯似笑非笑。
苗天工只觉得自己有一口浊气堵住喉咙,憋屈到五脏六腑都要被内火生生烧成灰。
他扭头朝着陈楠看过去,该说的话也都说了,该表的态也就表了,是不战而逃,还是屈辱败退,两者怎么选,就看这个连窝里横都不敢的软脚虾陈师兄了。
梅九山很明显看见了苗天工的眼神,颇有些意外,说到现在,原来还是这个人才是领头的啊。
他顺着苗天工的眼神朝着陈楠看过去,又浮现出那公式化的笑容:“这位师弟,你怎么看?”
陈楠抬头,朝着他咧开嘴笑了笑,脱口而出的话语如硫磺一般刺鼻暴躁。
“我看你大爷。”
“还有,乖乖叫师兄,你配叫我师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