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谷雨,一场春雨一场暖,天气慢慢变得趋向于炎热。
那天井东南角植着的月牙树越发枝繁叶茂。
月牙树树干依旧皎洁嫩滑,虬纠古拙,吊在枝头的碧玉弯月牙层层叠叠,在轻风中微漾,妙音清声不绝于耳。
赵若雪却不像之前那般每日听着清亮月牙相击声陶醉其中,她最近有些苦恼。
家里来了一位紫焰须家的老人,被爷爷当成宝贝一样供着,而后两人还成了能谈得来的朋友,这些事情,她都是知道的。
尤其是那个看起来一点都不像老人的老人后来的时候总是来她这边看她,有心打听之下,就知道得更多了。
谁能够想到这个看似天真无邪的丫头,在每次修炼的时候,都还有多余的心思能够分出来注意着窗口那个古铜色皮肤老人的动作呢。
不管是这份一心二用随时可以从修炼状态退出的天赋,还是那称得上狡黠的心眼,都不是常人能够猜得到的。
一开始的时候,赵若雪对这位壮汉爷爷还颇有好感,她相信自己的直觉,这爷爷不是坏人,也没太深的心机,看得顺眼,很容易便能朋友。
但现在……
赵若雪一想到须家爷爷,顿时觉得自己的头都开始大了起来。
她想到须家爷爷对自己的那些话,顿时心中又是一阵烦闷,她冷哼了一声,转过头去。
无巧不成书,就在她为此烦恼的时候,外面又响起来一道粗豪之中夹杂着讨好的声音。
“娃娃,娃娃,须爷爷跟你的那些话,你想明白了没有?”
赵若雪面色很是显著地黑了下来,她朝着外面张牙舞爪无声地威胁扑打空气一段时间,而后深吸了一口气,有换做之前的那班模样,脆生生没好气的道。
“没呢!”
这个回答并没有超出须家爷爷的意料之外,他几乎是没有半点犹豫的,又开始了新一天的劝告。
“娃娃啊,爷爷跟你的,可都是真话啊,你想啊,一个区区白云宗的弟,值得你去念念不忘么?”
“以你的天赋,想要找什么样的天骄找不到啊,别的不,就我们须家的天才,那简直就是一抓一大把啊,哪个不比那白云宗的陈楠要好,哪个不比他英俊潇洒,风流倜傥?”
“尤其是那个须文山,那可是下一任须家家主强有力的继承人选之一,论起地位来,可以是站在玄甲洲最顶尖了,还比不上那个陈楠不成?”
“就更别什么实力了,即便是同样的实力,我们须家弟掌握的秘技功法也都比他扎实太多了,我看那个陈楠,不过是个沽名钓誉的人罢了,不值得你念念不舍的,你未来的天空可大着呢。”
“不听不听我不听!”屋里的赵若雪捂住自己的耳朵,念念叨叨。
“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须家爷爷继续着话:“再了,那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上次熊褚之争不是就听有个姑娘去找他在山上呆了一宿么,孤男寡女的,同处一室一晚上,你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
“才不是呢!”听到这里,赵若雪忍不住气呼呼地分辨道:“陈楠才不会是那种人呢!”
站在窗外的须家老人眼前一亮,顿时来了性质,不怕赵若雪回答,就怕她不回答,那可就真是老鼠拉龟,无处下口了。
只要有回应,那就是好事。
须家爷爷趁热打铁:“怎么就不是那种人了?你又没有多了解你那个陈楠。”
“男孩和男人么,不都是一样,雄性生物不都是用下半身思考的么,你那个陈楠,既然能跟那个徐若水在一起一晚上,那就明肯定发生了什么,不然的话,难不成还是两个人坐着聊天聊了一晚上不成?”
“那不现实。”须家爷爷一点一点分析道。
“换做是我的话,我也不会那么做啊。”
“不听不听!讨厌死你了,你走!”屋内,赵若雪开始发飙,枕头什么乱七八糟的的东西往窗口砸过去。
须家爷爷依旧笑呵呵的,闪躲得那叫一个轻松。
废话,以他的身手,若是能被的枕头砸到,那他也不用活了。
不过话回来,当今世上,除了不知天高地厚的赵若雪敢拿枕头砸他,还会有谁有那个胆?
把须家的那些晚辈绑在一起,都不定敢把枕头扔出手。
换做那些和他不对付的老对头,也多是打出来的交情,惺惺相惜之下,谁会做出这等损害名声的儿戏勾当。
若是让须家那些被老人教训过,对他畏惧如虎的人看见这一幕,其他的不敢,赵若雪在须家横着走,那是绝对可以的。
这一点,就连须文山可都没有享受过。
由此可见须家爷爷对赵若雪这般看重,简直可以称得上是天底下独一份了。
这其中,赵若雪的修行天赋占了多大的比例,不言而喻。
就像是长辈无奈地看着晚辈发脾气,须家爷爷脸上笑眯眯地,等到赵若雪把能扔的东西都扔完了,这才站直了身,从窗外探过头来。
“我的,你再仔细想想,对不对,有没有道理?你没必要吧时间都浪费在这么一个不值得你喜欢的人身上啊,听我的,须文山多好啊。”
“家世超那个陈楠不知道多少,实力现在也绝对比陈楠要高,人长得比陈楠帅气,风度更是翩翩,怎么看都是怎么把那个陈楠碾压的存在啊。”
“不如你尝试着喜欢喜欢他?”
“啊啊啊啊……”赵若雪发了疯,手舞足蹈的要找窗外的须家爷爷拼命。
须家爷爷见势不妙,跑得那叫一个快。
“砰!”
赵若雪也不是真的要去找须家爷爷的麻烦,只是把自己的姿态作出来而已,须家爷爷也很是配合,知道在再下去就适得其反了,就这么走了,倒也恰到好处。
这种事情么,急不得,切记万万不能操之过急,讲究一个水滴石穿,慢慢来,天天在她耳边念叨着,赵若雪的一颗心,总会渐渐变得怀疑,扪心自问,然后渐渐淡去那份感情。
治大国如烹鲜,挖人墙角这种事情,也是一个道理的么。
对此,须家爷爷还是很有发言权滴。
他溜得极快,院中便只剩下赵若雪一个人。
她怔怔地,魂不守舍地关上窗户,顺着墙壁慢慢蹲下,抱住自己的膝盖,看着眼前的地面,出神。
她在想须家爷爷的那些话,到底有没有什么道理。
恼羞成怒,其实有的时候正好是在意的最显著表现啊。
少女低着头,阳光顺着窗格的间隙洒落在她近乎完美的侧脸上面,微不可查的细细绒毛在阳光下闪烁着金色的光芒,窗外“叮叮当当”的月牙树树叶轻轻奏响乐章。
都是明媚的风光,风光之下的少女,却显得有些忧伤。
那个徐若水,真的和陈楠呆了一个晚上么?他们做了些什么啊?陈楠…有没有想过自己呢?他会不会不在乎自己了啊?
如果他在乎自己的话,这种事情,下次问他的时候,它会如实跟自己么?如果他骗自己,那意味着什么?自己应该怎么办?
一点一滴,萦绕在少女心头,如枝头上悬挂的青梅,苦涩,不堪入嘴。
少女抱紧了膝盖,蜷缩在一起,就像是一只伤心的猫咪。
陈楠,有人在挖你墙角,你怎么不出现呢,你得证明须家爷爷的都是错的啊!
你在哪里啊?
我好想你啊。
被少女惦记着的某人,这个时候,已经没有任何闲情逸致去想这些事情了。
实际上,他几乎连自己的名字都要忘记了。
没遇到什么太大的麻烦,只是太累了。
对的,只是太累了。
陈楠以为,自己之前的修行已经够刻苦的了,那五年最黑暗的时候,自己已经够努力的了,可这些自信,在公孙开始教他练剑的时候,便彻底化为乌有。
公孙在教陈楠练剑之前曾经过,他的剑,想学的话,其实很简单,只要努力和坚持而已。
陈楠一开始的时候,没有当回事。
努力,坚持,这不是最简单的事情么?
然后接下来的事实,便告诉他,公孙的努力和坚持,与他自己所认为的,根本就不是一回事么。
在这一点上,陈楠一直认为自己已经做得足够好了……可是和师兄比起来……
呸呸呸!为什么要和公孙比?
人类不和非人类比!
陈楠浑浑噩噩的脑里,无比清晰地冒出了这么个念头。
然后耳边便传来公孙魔鬼一般的声音。
“呦,还有心思分神,看样还是没到极限啊,标准剑刺,再加一千次,祈祷你最好快点,不然这些吃的,我可就都吃光了。”
灰头土脸,整个人散发着一股馊臭味,就像是从垃圾堆里刚刚爬出来的陈楠,狠狠地咽了口口水,看着公孙手里拿着的只剩下半只的烤鸡,双目赤红。
他无比悲愤地大吼一声,双手握剑,一剑刺出。
“软绵绵的,力道不够,气势不够,意境更不够,没吃饭啊?”公孙眼皮的都不抬,轻描淡写地道。
陈楠脸皮抽抽了两下,悲愤意味更浓。
的确是……没吃饭啊。
两人就在这时刻不停的高强度训练下,慢慢到了他们的目的地。
左锋褚家所在的定南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