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羊家这一辈年轻人最顶尖天才,公羊元青无疑,哪怕在旁人眼中这个喜好吃黑甲虫的怪胎再怎么蠢,那一身的实力和与生俱来的天赋可做不了假。
若是要问公羊家上一代的最顶尖天才人物,旁人心里第一个想到的,自然有公羊元青那个便宜老爹,撞了大运得到鎏金闇阳甲承认的公羊磐德。
这是没办法的事情,哪怕公羊磐德之前再怎么籍籍无名,在得到鎏金闇阳甲承认的时候,他就已经跻身第一流的天才。
除了他之外,还有数人,可以与之并肩。
公羊学真,公羊高阳,公羊修竹……
都是二十年前玄甲军试炼里走出来的佼佼者,在当时可谓是领一时风骚。
也许没有公孙这般一枝独秀来得精彩,但用百家争鸣倒也有些恰当。
那么,当这些被上上一辈推崇,死压着老一辈天才人物的人,在普通元修心里头足以堪称传奇的人物,齐齐出现在一个人的面前的时候,给那个人会带来的多大的压力?
这个问题,只怕这个世界上除了公孙一人,再没有其他人能够回答出来。
他不认识面前的这些人,但他从那些青铜印上面能看出他们是公羊家的人。
这便已经足够了。
面前的二十四人,每一个人都或多或少给他带来了一些压力,尤其是走在最前面的那三个人,已经让公孙感受到了一丝威胁的气息。
而当这些压力凝聚在一起的时候,就像是一座山,在他刚刚打开院门的时候砸了下来。
只是在一瞬之间,公孙浑身汗毛已经如钢针一般竖了起来。
他左右脚微微分开,牢牢抓住地面,这才免得一开始的时候便被他人气势所摄。
饶是如此,身后那刚刚打开的院门已经在这无形气势之下“轰”地一声飞了出去,狠狠砸在修葺完好的门墙上,深深嵌入了墙体之中。
公孙深吸了一口气,浑身肌肉流水一般蠕动着,他抱紧了怀中的那柄剑,缓缓平复自己的心境。
走在最前面的那人长相粗豪,戴着一顶牛角盔,牛角盔呈赭红色,不是那种亮红,在阳光下看上去就像是干涸的血迹一般,让人望而生厌。
那人打量了一眼公孙,似乎对他能在他们可以营造的气势之下竟然能够一步不退有些惊讶。
他冷哼了一声,似乎对身后那些人的表现有些不满意,右脚重重踏出,落在地面上,就像是一道惊雷劈在人间。
以大地作鼓面,响鼓重锤。
“轰”的一声,原本渐渐趋于平缓的气势暴涨,犹如虎兕出柙,张牙舞爪更甚不知多少,往公孙这边径直扑过来,仿佛要把他一口吞掉。
公孙不闪不避,就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趋于平和的心境更加平和,那竖起来的汗毛这次甚至都没有颤动一下,渐渐在皮肤上服帖。
无形气势撞在公孙身上,就像是撞在了空气之上,一扫而过。
这一下,最前面那人就不仅仅是惊讶了,他很是正色地看了一眼公孙,嘴角牵起一丝僵硬的笑容,有些客气,但其实很不客气地问道。
“你就是那个公孙?”
公孙淡然应道,却不接他的话头。
“我是公孙。”
“有点意思啊。”头戴牛角盔的壮汉咧开嘴,如猩盆大口,笑了两声,左顾右言:“现在的年轻,都这么了不得的么。”
左右没人理他,壮汉有些讪讪地笑了两声,再转头看向公孙的时候,眼中带了一丝欣赏。
“明人不暗话,你跟我回公羊家,之前发生的事情,就当是一笔勾销如何。”
公孙摇了摇头,只是问道:“这便是不朽城的规矩么?”
那头戴牛角盔的壮汉仰天大笑,笑声中不掩讥讽与嚣张,半晌,他停下笑声,看着公孙,又换了一副表情:“这是我公羊家的规矩。”
“这样啊。”公孙点了点头,从怀中拔剑在手:“那我懂了。”
牛角盔壮汉眼睛微微一眯,竟然给人一种被鹰隼盯上的错觉,他话语转为冰冷,语气中带着危险:“你确定你要这么做?你可要想清楚了,一旦走错了,可就回不了头了,选择哪一家不是一样的么,可千万别逞能啊。”
公孙摇了摇头,平静地看着他:“我不知道你的是什么意思,但我知道一件事情。”
他以剑指向面前的牛角盔壮汉:“在我的剑里,没有后退这个选项。”
“这样啊。”牛角盔壮汉学着公孙方才话的那语气,话语遗憾平淡之间,便已经带上了一丝残酷与决然。
他本就不是婆婆妈妈的人,之前了那么多的话,不过是看公孙后面躲他气势碾压的那一招有些稀奇古怪,一时间起了爱才之心罢了,既然公孙不愿意,那自然也没有什么好的。
牛角盔壮汉懒得再多话,只是轻轻挥了挥手,头也不回地朝着后面道:“谁先上?”
占了公羊家青壮年一辈大半数目的二十三名贯通境强者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间竟然没有一个人肯站出来。
他们既然已经站在这里,已经撇下脸去做这样的事情,那便意味着,他们对公孙的实力已经是有所了解的了。
而在这样的了解之下,谁都知道,第一个上的人,决计是讨不了好的,虽然已经做好了输的准备,但没有人愿意自己变成其他人上升的垫脚石。
一时间气氛竟然有些尴尬。
公孙八风不动,在这个时候面对如此之多的贯通境,竟然有那么一丝渊停岳峙的宗师风范。
牛角盔壮汉鄙夷地扫视了身后那些人一眼,与左近一人道:“公羊修竹,我们这些人里面,就属你和公羊磐德关系最好,你也不上?”
那被称为公羊修竹的人,不过三十余岁的模样,一举一动跅弢不羁,却又符合礼数,尽显世家弟的望门风范。
他闻言扭头轻声笑道:“胜负自有天定,磐德既然已经落败,那这个仇自然有他自己来报,我帮他报仇算什么事,这次过来,不过是见识见识年轻一辈最顶尖的天才是个什么样的人物,现在看来,果然是不同凡响啊。”
牛角盔壮汉“啧啧”了两声,似乎有些嫌弃他的做派,又把头转向另一边,问一名面色病态,惨白如雪,走路摇摇晃晃,身形单薄到似乎一阵风就能把他吹倒的中年人。
“公羊学真,来的时候,可就数你最是义愤填膺,怎么到了这里就蔫了?可不像是你在老祖面前摆出来的姿态啊。”
那病态中年人勾起嘴笑了一笑。
他嘴唇本来就薄,再加上面无血色,连带着嘴唇的轮廓都看不太仔细,这么勾起嘴一笑,哪怕是带了些暖意与温和的笑容,落在旁人眼中,都多了一些不出的阴冷,更何况他这笑容本来就是冷笑。
于是他面前的温度似乎都刹那间下降了些许。
他开了口,声音却不似想象之中那般乏味无力,倒仿佛是金石交击一般铿锵有力。
“兵对兵,将对将,哪有一出手就是全力以赴的道理,这不是欺负人家么,且看看,且再看看吧。”
“倒是你,高阳啊,来之前,老祖钦点你带队,到了这里,你不应该身先士卒做个表态?不然的话,事情落在老祖的眼里,可有些不太好看啊。”
那牛角盔壮汉冷笑不止:“老祖钦点我带队,可没让我第一个上,倒是赋予我便宜行事的道理,不若现在我便请你先上?”
那面色惨白的病态中年人便顿时住了嘴,眼观鼻,鼻观心,只当自己没有听到这句话。
公羊高阳冷笑了一声,粗豪外表下,是狡诈如狐一般的缜密心思,意气之争这种东西,从他记事起,就已经离他而去。
公羊家的人,多多少少都在那个蛇蝎心肠的公羊筠手底下吃过亏,包括家主公羊信在内,也多是敢怒不敢言的无奈。
也只有这位,敢梗着脖就要去撞自己这便宜妹妹的胸口。
那一次他浑身上下骨头断了十三处,可公羊筠也在床上躺了三个月。
这看似莽撞的好处就是公羊筠日后一直都不愿轻易招惹他,当然,这一点,在公羊筠领先他突破二府烛微之后,便化作乌有。
牛角盔壮汉从来都是软硬皆施,该软的时候,绝对不会硬,该硬的时候,也绝对不会软。
就像是现在把这句话撂出去之后,砸得公羊学真不敢话,正好借力打力,携着那股凶残气势,随便往自己身后指了一指。
“你,你先上!”
被点到名的那公羊家弟面色青白交加,不过一两个呼吸,便狠下心来,排众而出,走到公孙面前,一言不发,只是大吼一声,合身便撞了过来。
如一座千仞高的山峰,轰然倒塌。
石破天惊。
公孙眼皮猛然间一抬,不进反退,手中断剑横扫而出,在半空中划出一道暗合至理的圆润弧线,要把眼前的这座山,一劈两半。
只是在刹那间,便已经是天雷勾动地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