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位酒中客对酒当歌,为欢几何之时。
就在那自半空中肆意挥洒下的酒水雨点一般洒落,蒸发在半空中之时。
九层宝塔之外,有人挥剑相向,九层宝塔之内,有人拔剑在手。
里里外外,几乎在同一时间陷入了千钧一发之际。
陈楠右手在触及那乌木手环的时候,心中暗叫一声不好,原本轻盈灵动的身影,竟在这个时候凝滞了一下。
原来那乌木手环的周围,竟然还设了一个小小的禁制。
那小禁制算不上什么,只是用以保护乌木手环不会轻易落在地上,随便挥手之间便能破除。
但在这个时候,这一挥手的时间,却打乱了陈楠所有的步骤。
一步慢,步步慢,仅仅是耽误了一刹那的功夫,原本计划中扭头便可走的陈楠,便陷入了包围之中。
刚刚脱离战斗的须文山与龙骧略一犹豫,便又重新折返了回来。
如临大敌。
三人呈掎角之势,彼此不敢分心。
须文山没有说话,龙骧却丝毫不客气,小声骂了一声陈楠关键时候掉链子。
陈楠苦笑,握着那乌木手环愣是说不出话来。
龙骧的本意也不是埋怨,这个时候埋怨还有什么用呢,不过是把心里头的压抑和紧张通过话语发泄出来罢了。
也许在这个关头过去,你问他他都不记得自己在那个时候曾经讲过什么。
而且,失误就是失误,哪里有什么借口可以去找,怎么去弥补这个失误导致的结果才是最重要的啊。
左边那群人共有四人,人数多一些,底气便足一些,而今领头的那个阴着脸率先开口道:“东西交出来,大家井水不犯河水,大路朝天各走一边,不然的话,有你好看。”
右边那群人虽只有三人,但能在陈楠他们来之前与这四人纠缠不休,实力自然也不会差到哪里去,闻言顿时“呸”了一声,骂道。
“怎么说的那东西就是你的一样了,小子,你把东西给我,我包你安然无恙。”
陈楠有些古怪地笑了一声,和须文山对视了一眼,彼此看出心中所想,懒得回话,已然抽剑在手,以陈楠为排头,悍然朝着一侧方向冲过去。
那两方人嘴中这么说着,但很明显决计没有放过陈楠他们的意思,说这些话也不过是拖延时间好让各自占据好位置断了他们的后路。
早就有防着他们暴起的心思,见到他们的动作,没一个人露出惊讶模样,倒是排头那个大叫了一声“来的好!”,整个人已经向着他们扑过来。
一时间只见刀光剑影,冷气森森。
陈楠他们冲往的方向上面,恰好站着一人,见此情形,不悲不喜,怒目低垂,以左右手为支点,把手中拿着的长剑猛地插入地面之中。
右掌重重击在那名为重狱的剑柄之上,袖袍无风而动,涨得鼓鼓囊囊。
元力顺着剑身一路向下,双目之中似要燃起火焰,看往陈楠他们所在方向,厉喝一声。
“镇狱!”
这一声厉喝,恰似那一把钥匙打开了一扇大门,开了个地龙顿首,饿虎低头。
只见那年轻人所在方向,那银白剑身猛烈颤动起来,而后倏忽间拔地而起,仿佛一道玉龙一飞冲天。
长剑在半空中拉扯出一道笔直的玉白色痕迹,后面带着无数人头大小的石块滚滚而来,烟尘缥缈,就像是有一双手掌,生生从地底深处把这土龙抽了出来。
玉白色剑痕笔直飞入天空,玉龙尾部扯着数以万计的石块,就像是这方小天地之中,平白生出了一道通天彻地的石柱。
石柱轰然坍塌,斗大的石块在半空中飞舞,相凝聚堆砌,化作一方古拙混朴的石殿,石殿之上,悬着那柄“重狱”长剑,往陈楠他们头顶镇压过来。
头顶的天空刹那间黑了下来,就像是心里头笼上了一层阴霾,心境伴着天空的阴沉都要蒙上微尘。
气势熏天。
陈楠不明其中究竟,手中黑红长剑轻轻往前一送,往那石殿点过去,须文山和龙骧却心头齐齐一沉。
须文山率先开口,急急提醒陈楠:“是石家的人,玄甲军中,明定最善守成,其中又是以石家为尊,这招镇狱,本是石家贯通方能修行的秘技,用在此人手上,虽然有所瑕疵,但想要拦下我们还是再简单不过了,不可撄其锋芒,快躲……”
然而话语出口,哪里又比得上陈楠的剑快。
尤其是说到最后的时候,须文山那焦急的语气慢慢化作了平和,而后便是疑问,到了最后已经是不可置信到了极点,哪里还有一丁点的气势。
陈楠一剑往前送去,仿佛蜻蜓点水一般,那黑红长剑的方头剑尖点在了轰轰然碾压而下石殿底部。
然后便看见那似乎坚不可摧的石殿就像是撞在了更加坚不可摧的事物之上,石殿最底部,黑红剑尖抵着的地方,一层金色圆形波纹浪潮一般向着石殿四周拍打而出。
就像是整片空间都随之凝固了一刹那,而后在下一个瞬间,那组构成石殿的元力锁链根根断裂,碎石如雨点一般坠下,石殿轰然倒塌。
那重狱长剑如被激怒的银色蛟龙,在半空中蜿蜒而至,刹那间已经抵住了陈楠的眉间。
只可惜,一招秘技被破的石家年轻人,注定见不到自己寻常视若珍宝的重狱劈开面前可憎之人天灵盖的畅快场景了。
矫健如龙的重狱剑身之上,不知道什么时候,搭上了一柄比它更粗,更长,更不像是一柄剑的剑。
黑红长剑在半空中劈斩过来,挥舞出一片猩红扇面,然后便听见一道凄惨清脆的剑鸣声。
那重狱剑自中间“当啷”一声被陈楠手中守护斩成两截,落在地上。
那与重狱息息相关的年轻人如遭重击,一口鲜血喷出老远,整个人瘫软了下去,气若游丝。
然而在这种时候,谁也来不及去管他。
其他出了手的六人怔怔停下手,似乎有些不明白自己眼前出现的这幅场景意味着什么。
他们的大脑一片空白,就像是死机了一般,心里头一团乱麻,咀嚼了半晌,终究是回过神来,六双十二只眼睛瞬间爬满了一种名叫贪婪的火焰。
能被石家派来参加试炼的天才随身携带着,视若性命的剑器,最起码也是宝器级别的。
而一柄宝剑,竟然被人一斩而化作两截,那么面前这个少年手上拿着的长剑,会是什么样级别的剑器?
再联系到这个其实并不算陌生的面孔,答案便呼之欲出。
有人终于按捺不住心头的激动,指着陈楠大声呼唤道。
“他手中长剑是名器!白云宗前些日子说要铸名剑,后来没了音讯,这小子叫陈楠,就是白云宗来的,这一定是白云宗新近铸造顶替公孙的那柄名剑!”
不少人心里头暗暗骂了一句“白痴”,却没人去管这个道破天机的家伙,只管看着陈楠,双目中已经是赤红一片。
天底下,只要是元修,谁不对更好的秘籍,更好的宝物有着发自内心的渴望。
尤其是对自身战力提升巨大的器物,那些登上天机阁名器榜的宝物,放在哪里,都是值得人忽视所有潜在危险杀人越货的。
但他们有自知之明,青莲塔九层的那件东西,注定了只会在四大家的嫡系之中选择一个人认主。
这不是什么家族势力的歧视,而是真正的实力上的自愧不如。
其他的不说,就说那个头脑坏掉的公羊元青,让他们三四个人一起上,也许都奈何不得人家一个人。
这便是真正意义上的天赋异禀,就像是寻常人中出天才一样,天才之中,还有更高一个层次的天才。
而他们这些自认不如的人,哪怕心里头对第九层的那东西再怎么渴望,也没那个心思没那个心气去和公羊元青这种变态去争。
所以才会有了他们在第二层小世界争这些宝物的事情的发生。
但话又说回来了,他们没那个实力去争第九层的名器,但并不代表他们对那间名器不充满觊觎之心。
如果给他们一次机会,让他们杀了深受重伤的公羊元青,然后神不知鬼不觉把那件东西拿到手,只怕十个人中,有十个人会选择动手。
所以当他们知道陈楠手上拿着的那柄剑是名器的时候,心里头的激动,不亚于发现那第九层的名器出现在他们眼前。
更何况,还有最重要的一点,让他们有足够的理由去对这柄剑动心。
因为现在手握着这柄剑的人,不是那个让人畏如蛇蝎的公羊元青,不是太叔家那个一身横练功夫出神入化的太叔狻猊,更不是须家天生神通异于常人的青衣剑客,亦不是石家那个号称对禁制生而知之的邋遢年轻人。
现在握着这柄剑的,不过是一个区区二等宗门的声名不显的少年而已。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天下宝物,唯有德者居之。
而面前这个少年,怎么看,都不像是有德者的样子啊。
两方六人,几乎在同一时间,已经把自己的目标死死落在了陈楠手中的剑上。
就在此刻,什么乌木手环,什么试炼,都被抛在脑后。
哪怕是天王老子挡在他们的面前,也要来个六亲不认,先把那剑夺到手上再说。
一切罪孽,始于贪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