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想文子衿这一睡直至子时三刻方自醒来,他这时觉得身上剧痛,不觉发出低声呻吟。素莹正自闭目养神,却没有睡熟,听到文子衿的声响,忙轻声问道:“你……你怎么啦?”她
此时夜深林静,黑漆漆的几无光亮,林中一点风也没有,沉闷异常,文子衿听到她的问话才突然明白过来,打起精神轻轻一笑,说道:“嘿……嘿,没、没什么,可能是……虫子……咬了一口吧。”这两人一个心事烦乱,一个身受得伤,两人说话都结结巴巴断断续续的。
素莹知他是安慰自己,“啊”了一声道:“恶……你还是先服下药吧。”那“恶人书生”四字,终于改成了一个“你”字,言毕从地上拿起那个药壶,走了前去要交给文子衿,文子衿要伸手去接,却哪有力气?举起一只手又软软的垂了下去。她于模模糊糊中看清情形,知道他实是不能自行喝药,想了想,终于弯下腰来,一手从他颈后轻轻托起他的头来,一手将药壶就在他嘴边,喂他将药汤慢慢的喝了下去。文子衿于昏沉迷糊中,只觉颈中温软舒适,鼻中闻到一阵似有似无的清香,便如飘身于云端一般,耳中却似已听到她的通通直响心跳之声,心中不由一阵激荡,他暗暗的骂了自已一声:“我怎的会在这小尼姑面前如此不自然?”
素莹更是面热心跳,竟将药汤颤了些出来,洒在文子衿胸口,两人均自摄定心神,文子衿好不容易将一碗药喝了下去,素莹轻轻助他躺平在地,又将外用伤药敷在他剑伤之处。这本是小小的事情,于她来说,便如历经了一场繁浩的要紧大事一般,慌乱不堪。
文子衿见素莹本是被自己无奈之下捉来,甚至在峨眉众尼的想法中,他是峨眉派的大仇人,但她却依然以她的悲悯纯善救治于他,不由的又是一阵感动,几声咳嗽停住后说道:“小美尼……”素莹脸上一红,抢着说道:“你别叫我小……美尼什么的。”她从未听人这般称呼过自己,听了文子衿这“小美尼”三个字,心中还是隐隐感到喜欢,想了想又道:“出家人将**身躯都看作是臭皮囊,长得好不好看又有什么关系呢?我师父……师父就是这般教诲我们的。”说到师父,不由又双眸泪垂,轻轻的抽泣。
文子衿知她伤心师父之死,但想解析也是无用,只在心中叹了口气,说道:“咳……你就放声哭吧,哭出来反而好受一些,其实,我、我也想哭……也想哭呢,嘿,咳……嘿。”他这一说,素莹便不再哭泣了,却轻声问道:“你……你也想哭?”
文子衿笑了笑道:“是啊,咳……我想哭又怕你咳……笑话,便不哭了。”素莹说道:“我不笑话你的,你哭吧。”文子衿想哈哈大笑,却只笑了个“哈”便是一阵猛咳,素莹才知道他不过是想开解她而已。
过了一会,文子衿忽道:“怎的、怎的我总想睡觉?”素莹点头道:“你想睡觉就好好睡吧,睡个好觉明儿便会好了许多。”文子衿身上仍发着烧,迷迷糊糊的听了她这话,又沉沉睡了过去。
素莹听着林中虫子鸣叫的声音,间或听到一两声夜鸟的怪叫,不禁时时四处张望,心中甚是害怕,直至天将大亮才小睡了一会。
第二天早上,她被林中啁啁的鸟鸣声吵醒了,却见文子衿依然大睡未醒,便又去城中买了药和些吃的东西。她回来时文子衿早已睡醒了,见他微笑着望住自己,不由脸上一红,却听他道:“便是……咳、便是走路的样子也、也是……咳……这般好看。”素莹红着脸,只作没有听见,又服侍他服了药。文子衿见她动辄脸红害羞,也就不再多跟她说那些赞她美貌的话,却换了个话题,问道:“素莹,你怎的会做起尼姑来的?”
素莹一怔,说道:“我自小就在峨眉山上长大,自小就是个尼姑了啊。至于怎么做的尼姑,听师父说……”她一说到“师父”二字,便又想起师父,声音哽咽,引得文子衿也是一阵心酸,却没再劝解,素莹停了许久,终于续道:“……说有一个黄河发了大水,死了很多人。我就是那时在黄河边上拾来的,当时还没一岁大,师父将我带回了峨眉山,便也就成了一个小尼了。”
文子衿躺在地上,两眼望着天空,叹了口气说道:“你……咳、你师父真是一个……好人。”心中更打定主意,要替逸静、逸微等一众死得莫名其妙的尼姑们报仇,于是慢慢说道:“我认认真真的……咳、咳,跟你说几句实话,你愿意听么?”
素莹听他话音虽是无力,但自有一股坚决之意,想了想便道:“你说,我愿意听。”文子衿便道:“我咳……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的,你听我说……”又将昨晚际遇细细说了一遍,他体力甚弱,这一番话也停停说说,竟然费了大半个时辰。素莹见他边咳边说,有数次劝他待伤好后再来细说,他都不听,终于让素莹明白了大概。他说完这番话后,两人许久都没再说话,素莹春葱般的手指将一颗草拔弄了许久,忽然转过头来缓缓的道:“文相公,我相信你,你是被冤枉的。”
文子衿哈哈一笑,引动了胸腹气流,不由得又连咳了几声,素莹忙道:“文相公,你别笑,笑了又要咳的。”
文子衿“嗯”了一声,说道:“要是……咳、咳……她们都象你一样相信我,咳、那就好了。”素莹点了点头道:“你被冤枉的事,大伙儿总会明白的,你不用担心啦,先治好我身上的伤才要紧的事。”
于医术及武功来说,文子衿对“晓雨遗踪”的医术篇更有兴趣,是以他的医术比之武功更为高明些,治理这种肌肤伤口当然就不在话下,但“苦笑神功”引发的内腑受伤,要想治好却非数日之功可竟。
素莹每日去城中一趟,回来便帮文子衿敷伤喂药。就这样过了三四天后,文子衿身上的剑伤已经好了大半,说话也不再咳了,但五脏之中时而剧痛,行动犹未自如。虽便如此,他的精神也已好了很多。
这天他小睡了一会,醒来后见素莹闭着眼睛,双手合什盘腿打坐,一副宝相庄严的样子,心中一时兴起,便慢慢的坐起身来,依着她的样子悄然坐在在了她对面。
不久素莹收了功,睁眼一看,却见文子衿与自己对面而坐,两个姿态一般无二,不由“呀”的一声轻呼,脸上刹时布满红云,但又立时惊觉,担心惊扰了他“练功”,忙伸手按住了小嘴,不敢稍动。
文子衿偷偷望了望她,忽地朝她作了个怪脸。素莹这才知道他是在假装练功,飞快地了他一眼之后,忙又低下头去,轻声说道:“文……相公,你……你……”却只红着脸,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文子衿不由又是心中一叹,暗道:“这小尼姑这般害羞,这般清丽,更难得的是心地仁慈善良,行走江湖怕是要吃不少苦头。她这一次救了我,日后若是有人欺侮于她,我便是舍了性命,也要护得她周全!”不由得想起了唐恬,自己也是这般许过心愿,要让她平安无事,却哪知她竟被峨眉派抓了去,不知道她会受多少苦楚?心念及此,不由一声长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