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碧园十年——承欢篇
作者:噬忧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5114

承欢清醒的时候,已经在苏州的沈园了,入眼,是陌生的房间,粉红的帐幔,云烟趴在床沿,脸色灰败。

林以南从外面进来,看着她睁开了眼睛也没没有动静。心下紧张,悄声走近,只听她说:“额娘丧期怎么能把房间布置成这般?不能结庐而居,该做能做的事情,还是要做到的。”

之后,三年,她便是一句话也不曾开口了,沈园的‘碧园’成了她的整个世界,再没有任何人可以介入。

直到……

康熙元年三月

快马加鞭的急奏送入京城,滇南平定,吴三桂又为清廷立下一攻。身在苏城的承欢却早早得了消息,看着密信上的年号,有一瞬间的恍惚。

“小姐,老太爷说十岁的生辰要大宴宾客。”云烟进得书房,通知。对,只是通知,不是询问。

承欢点头。对了,她现在已经改名沈欢。三年前,就在她还处在昏迷中的时候,已经在沈家的祠堂受了礼,正式成为了沈家三房的七女儿。沈世况用尽数盐铁铜矿的经营权换得了她一条性命,并承诺她十年不得跨进京城半步,相对的,沈家居家南迁,只留沈星辉一人在京,同样是十年不得踏出京城一步。沈家,用半壁江山保了她一命,更给了她最大的自由与尊重,整整三年,她关在自己的小天地里,得到了最大程度的安宁。然而,终究不能躲避的是外面的世界。

寿宴,在三月十八日正式开宴,十岁的承欢,已经大约长成,那一双起先只是略略显形的凤目,如今已是长成,上翘的眼角直直地插入鬓角,再完美不过的一双凤目,眼波流转之间,顾盼生辉,不若桃花眼的柔情似水,却是刚强大气。大约,这眼还是合了她的性格,虽妩媚,但是却能在一眼之间生出威仪来,不怒自威地气度,再不像以往,靠着身份辅佐。

沈世况大宴宾客,苏城大半的人尽数道贺,沈世况捧出一枚蓝天白玉的印章,在所有人的注目之下,将沈家的半壁江山放到了她的手中,与沈星辉划江而治。引得人一阵阵抽气声。承欢安然的接过,取下面纱,让苏城的人再次惊艳了一回,露出了一张绝世的容颜,含笑扫过众人一眼,举起了印章,接受众人的祝福。同日恢复的,还有紫批,来无影去无踪的李子然将‘圣德’帮主的令牌并紫批,一并送到了承欢的手中,另一个意外的礼物,便是吴三桂的‘投诚书’,他,已是她的臣。

十岁的生辰,她收获的是旁人塞到她手中的半壁江山,不得不担负的重量,已经不是‘仇恨’二字可以了解,她与他,避无可避地成为了敌人。

也便是在那一日。承欢见着了戚如卫。之后地七年。与她朝夕相伴地人。初见时。彼此都是惊艳。经云烟提醒。才发现。原来两人是令人惊讶地相似。凤眼翘鼻菱角嘴。只是。男女有别。

“如卫见过三表姐。”他半是认真。半是玩笑地作揖行礼。

“起吧。”承欢虚扶一下。让他在她身侧坐了。以示‘荣宠’。午宴散时问。“你愿意留在沈园伺候我吗?”戚家本是沈家地家仆。因着联姻。才成了表亲。到底还是家仆地身份。掌着沈家在杭州地产业。这一句话便让在座所有沈家地人顿时安静下来。有人想要站起。到底被沈世况一个眼风扫过。没有一个人吭声。这还是承欢自三年来第一次开口说话。

“愿意。”戚如卫微笑着答应。

承欢点头。招手让云烟过来。以不大不小地声音吩咐。“把碧园西厢房打扫出来。表少爷以后便住那里。”

“是。”云烟领命。格格地身份转变。她。也该拿出自己地本事。三年。沈老太爷教了她和嫣红许多东西。

如此,戚如卫便在碧园住下了,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承欢并没有让他接触任何沈家的事情,只是一味地与他做些附庸风雅的事情,吟诗作对,烹茶对弈。渐渐,再没人注意这个只懂这些不实用东西的戚如卫,而见识过这位沈家三小姐厉害的人,也再没有半点的不恭,毕竟,每年年底的分红,都在成倍地增长。对于她这一点点豢养‘男宠’的兴趣,也便是不管了。

~~~~~~~~~~~~~~~~~~~~~~~~~~~~~~~~~~~~~~~~~~~~~~~~~~~~~~~~~~~

而实际上,对于承欢来说,戚如卫已经是她唯一的安慰,她将他的故事悉数告诉了他,然而,将他与所有的纷争隔离,给了他一个纯粹没有纷争的世界,她要他当她的影,无忧无虑受尽万千宠爱的影,从她的喜好厌恶到于琴棋书画的才能,到言谈举止的风雅,尽皆让他模仿,唯一不同的便是,不曾让他习武。因为她本身习武,便是极矛盾的事情,她根本见不得血腥,却还要习武,真正遇到危险,她非但不能保护自己,反倒拖累了旁人。

所以,戚如卫是风雅的高贵,庸懒着的魅惑,时常便是歪在榻上捧一本书,便陪着承欢在书房度过一日,批折子、议事,承欢从不曾避讳了他,却也不曾问他的意见,更不准他提出一言半语。她的目的很简单,便是要他明白她的心机和这个世界的丑恶,却要保持着清醒,安静地呆在她为他制造的平和的世界里,自在逍遥。

经年累月,戚如卫对她的模仿,已是到以假乱真的程度,十四岁,他开始在苏城内走动,一袭月白色银丝暗花的曳地广袖锦袍,一把紫檀折扇,长可曳地却从不束起,只用一根木簪子束起的发,便是他最明显的特征。安静肃穆如百年古刹,热闹淫邪如勾栏画院,精致细腻如豪宅名园,到处都留下了他的身影,或抚琴而歌,或驻足静立,折扇轻摇,太多人驻足观望,能靠近,敢靠近的人却是寥寥无几。书画铺里渐渐出现有他的画像,比之仕女山水画不知有多畅销,然而,却从来没人能画得他的正面,非他不肯以真面目世人,而是那一张绝世却男女难辨的面容,尤其是那一双妖娆不失刚强大气的凤目,无人敢于落笔。

但是,却也有例外的,盛传沈家碧园内,有一间画阁,里面全是他的画像,且都是正面,然而,却是千金难求。那些画,当然都出于两人之手,七年来互相为彼此作画,更因着对彼此的了解,莫说了解彼此的脾性神韵,便是闭目作画,也能将对方画下来。

~~~~~~~~~~~~~~~~~~~~~~~~~~~~~~~~~~~~~~~~~~~~~~~~~~~~~~~~•

待长到十六岁,十年之期已过,戚如卫没有半点忧虑,却是承欢沉不住气了。十年,她花了十年的时间布局、累积实力,花了十年的时间,来理清自己对皇帝(从这里开始,皇帝便是指康熙)、对沈星辉的感情。和皇帝,自是断绝了往来的,而和沈星辉,便是只有书信来往。

如今的生活,十年的躲避,恨,自然是有的。只是,恨谁?皇帝?他当年手中并不曾握有权力,甚至不及她手下可用能用的人多,只不过一个只能靠着纸上谈兵旁观着所有事情的孩子。然而,他究竟还是爱新觉罗家的一员,如今,更是成为了她避无可避的……对手,连敌人也算不上。便是如今,已经实实在在地握有了半壁江山,也不曾真的去想要去颠覆了这天下,成为第二个武皇。如今,这沈家家业并这紫批,已经让她负荷不下,更别说,整个天下。她没有国仇,家恨,知道罪魁祸首,一个已死,一个……不能死,她该去找谁发泄自己的仇恨?为何不在当初杀了她,却还让她牵扯地更深?给了她十年的“自由”,却把阿玛和锦佩困在了京城,阿玛如今已经背负了擅权专政的恶名,再差一步,便是篡位的谋逆之罪,要全身而退,大约,已是不能;而锦佩已是福全的妻,脾性相投的两人,已在前年成婚,成为了福全的嫡福晋。便是不为这两人,单单她如今肩上沈家的半壁江山,她也必须进京,还是以沈家长房三小姐的身份,注定要她辜负了沈星辉的情谊,要她担起让沈家更上一层楼的责任。她,已是避无可避。

到头来,该恨的,只有自己。若是当年能早些过问一句,也不至于逼死了额娘,更不至于将自己逼向了这样的死路。争,成为了唯一的选择。而离开,便是表明自己态度的第一步。

“走吧,三表哥在京城等你。”戚如卫从身后揽住了又站在窗口发呆的她,开口劝道,“十年来一直关在这里,你该出去走走,散散心。”

“你呢?”她问。从很大程度上来说,如今,她自己也有点不清楚该怎么对待如卫,该说,他是她的影,便该听她的话。然而,若是果真地像极了她,定是倔强的性子,便如十年前她的固执。只是,既然要像极了她,那么她的决定,便是唯一的基准,他只需要服从便是。似乎,自己总喜欢做这般的事情,绕得连自己都找不到出路。

虽是像,然而,到底男女不同,十六岁的戚如卫已经整整高出了承欢一个头,习惯性地躬身将下巴抵在她肩上,嗅着只有她才有的冰凉的紫檀香味,不肯答话。他,自然只能留着。她要做的事情,太大胆,初初知道时,只以为是天方夜谭,让而,她却是坚持下来了,七年的耳濡目染,他知晓,她已经做好了充分地准备,只是,内心里还在挣扎,不愿踏进那个圈子。看似自己步步为营,处于主动的地位,却是处处掣肘,只有一条出路。

思量再三,承欢到底还是替他做出了决定:“我会叫南过来,以后,你就在灵山吧,做完这件事情,我便去寻你。”

“好。”不再是商量的口气,他自然只有‘接受’一个选择。

承欢微笑,转身,手攀上了他的颈项,踮足,吻住了他的唇,不同于她冰凉的体质,他天生体热,连唇也总是温热的,温柔地舔砥,用舌尖描绘着他的唇形。从不曾把他教成圣人。“食色,性也。”她,从不避免与他有亲密的接触,七年来,她是他触手可及的温暖,拥抱、亲吻,是最直接地获得温暖的方式。到底还是戚如卫抓住了主动,极尽挑逗之能邀她与他共舞,听着她喉间逸出的一声嘤咛,再难自抑,抱起她进了内室,罗衫轻解,完美的**出现在他的面前,亲吻、龇咬,再不复温柔,直到袒裎拥吻,喘息着看着彼此,到底还不能做到最后一步,对着一张能与自己几乎别无二致的脸,怎么也不能跨越那最后一步。

相拥着喘息,身下,是纠缠在一起的发,如墨如瀑,一般的冰凉。

~~~~~~~~~~~~~~~~~~~~~~~~~~~~~~~~~~~~~~~~~~~~~~~~~~~~~~~~~~~~~~~~

到底还是要走的,拜别沈世况,承欢在初春便踏上了上京的旅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