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2.半壁江山——玄烨
作者:噬忧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4936

提出十年之约的时候,承欢没有在场。这一场交易,因她而起,担着半壁江山的分量,她却是在慈宁宫东暖阁昏睡,晕血症加上心里的伤痛,她连睡觉也不得安稳,落泪、梦呓,在暗夜里挣扎,却始终不曾醒来。

不忍,玄烨只能这样说,但是束手无策,这一次,连林以南都不再出现。锦佩为她挡下了侍卫的一刀,却正好伤在颈上,最是致命,还不曾脱离危险,靠着林以南以内力、针灸续命。

沈老太爷出现,仿佛是神祗一般,他大手一挥,将沈家五百年基业废去一半,只为了让瓜尔佳承欢改名换姓,成为沈家长房嫡女,甚至退后一步,将沈星辉一人留在京城,算是质子。没有不答应的理由,一个失了心智的五岁女娃再如何也翻不出一个天来,盐铁铜矿的经营却是为国者必争,若是少了这些,即便执掌国政,也总被人掐住了咽喉。

只有无奈,任凭他爱新觉罗玄烨有怎样的能耐,也再不可能让她安稳下来,只有放手,只得放手。

皇阿玛的死在预料之中,出了天花,林以南云游避世,皇阿玛一心求死,不过十几日就走了,罪己诏洋洋洒洒写了十四条罪状,历历数数,更像是在抱怨,一向沉稳地皇祖母待他登基之后,终究还是病倒。其实,他有时候会想,到底还是承欢赢了,她用她的善,戳破了这个皇宫伪装出来的平静,她不争,却到底是乱了一方天地,而她,游离在外。他心里没有欢喜,沈星辉用沈家的半壁江山换了她的安宁,他坐享这片天下,看似强势的鳌拜却是在帮他支撑着这个风雨飘摇的朝廷,感觉像是她的施舍,他赢了,却赢得很不甘心,赢得……很窝囊,他得到的也只是半壁江山,输未算输,赢,还言之尚早。

而她整整三年偏居于江南一隅,在为死去的额娘守丧。她,全了她的情,善了她的义,将他推上高位,夺了心。

再次得到她的消息,已是康熙四年,大婚,寂寥的后宫里终于进驻年轻的生命,如蘅如愿以偿成为了她的妻,洞房花烛,他完成了从一个男孩到男人的蜕变,作为一个帝王,他又多了一项使命,平衡后宫。皇祖母教他,要雨露均沾。遏必隆、佟家都有女子进入后宫,她赫舍里如蘅,到底也只是数十名女子中的一个,不过顶着后冠,多担着一份责任罢了。因为,他与她行房,便提出了条件,要她和赫舍里氏断了往来,和紫禁城外的世界,断了往来。

不久传来消息,苏城里凭空出现了一个‘玉面公子’,雌雄难辨,却是优雅至极,最爱风花雪月,结交四方,云锦着身,乌发轻挽,回眸一笑百媚生,无论是年轻俊才,还是豆蔻少女,对他,都是满怀向往。她抛却‘第一格格’的霸气,用优雅征服了江南烟雨,已是重生。暗卫送回来的画像,让他生出一种恍惚来,这样的美,不该在人间出现的:

碧湖广阔,垂柳环岸,九曲桥蜿蜒其上八角凉亭稳当当落于湖心,碧叶托出千瓣的金莲,她一袭广袖白衣着身,拖曳在地,长可曳地的发披散而下,冗长的裙摆托起,不让一丝一缕发着地,木簪轻挽,风吹过,发丝轻扬,迷了眼,伸手去略,露出皓腕一截,玉指修长,广袖翻飞,仿若展翅欲飞的蝶。

这还只是许多画像中一幅,江南多才俊,风气开放,她也乐得在仰慕者面前展现风采,这般的画太多。但是,却没有一个能画得她眉眼的,都说一双凤眸水波流转,盛了太多情,不敢亵渎,只以侧面背面入画,已是轻灵若仙。

值得,这样的风雅轻灵,便该是她应得的,沈星辉做了一件正确的事,这般的美,值得用半壁江山去换。只是,即便是他愿意,她大约也不会接受这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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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这画臣妾喜欢。不若让臣妾着人裱了。挂在西暖阁?”如蘅送了糖水过来。见着他又再看画。出言提醒。她还是一如既往地选择了隐忍。对于他对承欢地思念。从来都只是隐忍。任他想念。将有关她地一切统统收于坤宁宫中。琉璃盏夜光杯、千重幔、碧玉棋盘……执意不肯入住西暖阁。而将其放置她地东西。

“好。”小心地卷起。“让画师把衣裳裱了紫色。你去督导着着色。不得浅一分深一分。”他道。其实。这算是责难。承欢向来喜新厌旧地。没有太过执着地喜好。对紫。是一项。却是喜好轻浅不一地紫。银丝金线勾勒出花朵轮廓。轻简地华贵。然而。如今已经喜欢了月白。纤尘不染。

如蘅神色一滞。不过。也只片刻。果真福身下去要领旨。他突然生出不耐来:“够了。裱了挂好就是。不准着色。若想讨朕开心。不若让你手下再去江南为我寻几幅。他们说找不着正面地。朕倒不信江南俊才没有一人能画出她一双眉目风光。”

“不若去找三少?”如蘅提议。

“你就这点能耐吗?”他站起来。冷冷地盯着她。“别以为你这样故作贤惠。朕就会认同了你。你可以是皇后。但却绝对不会是朕地妻!”

如蘅不语,低下头,不看他的眼睛,隐忍着泪,最终还是开口:“我自然知道你的心事,也知道你对她的承诺。不住西暖阁不是我的骄傲,皇祖母暗示要把她的东西全部毁了,我除了把它们安置在坤宁宫,还有什么办法?”

他一愣,倒不想这其中还有这样的原因。只是,他可不想认错:“朕宁愿你亲手把他们毁了。”转身,狠狠心开口,“除了这画,或是送人,或是毁了,把西暖阁撤了吧。你不愿住,弄个佛堂也好。朕心里到底装着谁,该怎么护,皇后不必关心,后宫诸人也无需知道。从今天开始,朕要她成为不存在的人。”最后一句,仿佛叹息,“就像这画一样,不该出现在人世。”手指划过画上之人,仿佛触及她冰凉的肌肤。便是入了沈家的族谱,永远不能和沈星辉成为夫妻那又如何,他与她,便是连以往那般偷偷地拥抱,也是不能。

如蘅还能说什么,只能照做。毁,自然是毁,夜半梦回时偶尔去看那一室的旖旎,对她来说,是最大的讽刺。既然他不想再看,她自然成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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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政,在康熙六年,从他大婚时一直闹到皇长子出生,索尼终老,才终于如人所愿,而他也真正开始用一枝朱批,慢慢地成为一个真正的帝王。丁未年三月十八,万寿节,他终于名正言顺以一个帝王的身份大宴群臣,宴设在坤宁宫,龙椅凤榻并列。

受了子爵爵位的沈星辉出现在宴席上,已是十七岁行过冠礼的他,在准予携带家眷的寿宴上,仍然只孤零零一人,呈上一幅画为贺礼,身着明黄龙袍的他独自一人端坐于龙椅之上,宽阔坚硬的龙椅,即便有宽大的衣摆铺设,仍然显得孤单,落款,清雅的簪花小楷:玉面公子。瞬间将他所有的自傲击溃,脸上再维持不住笑容。

“皇上不喜欢?”沈星辉问。

“不,很好。”他强扯出笑容,“画得惟妙惟肖。”便仿佛她亲眼所见。

“谢皇上,此画系沈某舍弟所做,恰巧,今日也是他的寿辰,不知微臣可否像皇上讨件东西做赏?”他跪伏在地下,为她讨赏。

“不是令妹喜欢什么?”他问。

“半壁江山。”抬头,他的回答简练,淡定含笑,在群臣激昂之时,“舍弟偏居江南,向往北国风光,还劳烦皇上下令礼贤馆的大人们做画一幅,让舍妹见识一下北国风光。”

“准!”他还能说什么?这算是在为他着想吧?他沈星辉用半壁江山换她如今的自由,如今,他为她寻着了一个送她半壁江山的理由。

“谢皇上。”谢恩归坐,遥相举杯。

见着他淡定的眼神中,散发出坚毅的光芒,他这算是宣战吗?十年之期,还有两年。他遵守了约定,江南的祖宅,始终不曾去过,行冠礼的时候,也是沈老太爷带了盍族人上京,替他行冠礼,同时接管沈家当家的权柄,已是说一不二的沈家族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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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他挂在了乾清宫西暖阁龙榻内墙之上。礼贤馆的画师几经修改,花了半年的时间才画出一幅让他满意的画,本该是上玉玺,却是不忍,在她面前,终究不敢自称一声‘朕’,思量再三,润笔舔墨,到底只画了一朵火红的玫瑰。传旨的太监回来已是在十月里了,恰好下起初雪。只说,人没在,出门访友去了,沈老太爷接了旨,谢礼,是满满一盒银锭,并没有特别。

她怨了他。连画也不肯收,那又为何……真的是她画的吗?分明八年未见,她怎么能知道他的样貌?而画上,却是一丝不差地画出来了,包括左边鼻翼处一个细小的白斑,她最后看他那一眼,他脸上还有许多白斑,他自己看着也有些害怕。原来不是她画的,不过是……他狠狠地被戏弄了一回,沈星辉只用‘玉面公子’四字,换得了他半壁江山的承诺,已经摆明了立场。

除夕之夜,翘首南望,回想这一年来,向来平静的后宫,也终究失了安宁,起先只是宫人无故消失或者死了,接下来,皇长子薨了,接连几个怀孕的妃嫔都小产,轻则卧床修养,重则殁了,诡异地查不出原因。隐隐生出一丝害怕来,若是她的报复,只怕他招架不住。感觉,自己能够面对她振臂一呼,竖起反旗来与他正面冲击,却不能接受她这般一点点粉碎他的安宁。如蘅因为丧子之痛,发了狠,许久不曾与索家的人联系,暗地又开始频繁,他几经暗示、劝告,她,也终究决绝到一句: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无奈,只好让她去查,结果,却让人失望,跟沈家的人没有丝毫的联系,或者该说跟任何人的没有关系,内务府掌着宫女的选拔,一年一次,如今每年都是大操大办。

……

这就是她想要的?让他也常常家破人亡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