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天生缘分
作者:噬忧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4311

十年后——己酉年(康熙八年)

苏州沈园外,一辆双鞍马车停在大门口,沈老太爷带了族内子弟站在门口,对面,承欢站在马车前,十年来第一次走出沈园,她完美的将‘玉面公子’的形象重现,只是一抹月白换成了一袭轻紫,裙摆冗长、长发拖曳,广袖轻舞,她已经盈盈跪倒,无论沈老太爷真心如何,这十年清幽,他奉送半壁家业为她换来:“孙女在此拜别爷爷,各位叔伯!”认认真真磕了三个响头。

“快起。”沈老太爷扶住,执了她的手小心嘱咐,“此次上京走陆路,一路小心。你上京的消息爷爷已经知会了三哥,他会替你打理好,以后要好好帮扶你三哥打理沈家生意,知道吗?”这便是他的本意,无论看到了什么,看透了什么,沈家的当家,永远只会把沈家的利益放在首位。此次,他以退为进,只求沈家基业能更上一层楼。没有一个王朝能延续的不朽神话,他想要缔造。

“是,孙女定当竭尽全力,兴旺沈家。”承欢点头领命。若只是如此,她自然愿意答应的。况且,经商比之奔波庙堂,有更多的乐趣。

沈老太爷点头,又叫来侍卫首领:“这一路都要小心保护七小姐,少了一根头发,你手下这帮人,一个也别想活命!”

“是,奴才遵命!”青云作揖领命。沈老太爷这才放心,云烟、嫣红捧起无法轻摆,扶了她上车,向沈家众人磕了三个头才伤了马车。关上门,直到见不着沈园,才放了帘子。嫣红轻叹:“表少爷果真动了气,没来送行。”十年之约,她提前三个月进京,如今,还是阳春三月,江南风光最好的时候。承欢食言了,没能陪他看莲开莲落。

直到那车队消失了踪影,沈老太爷才由下人搀扶着回府,经过书院,看着梨树下一抹月白的影,抬腕抚枝,那指那腕,柔嫩滑腻如胜似梨花。轻轻地叹气,带他入府,究竟是好还是坏?那个孩子的周围总容易出现痴人,他的宝贝爱孙是第一个,进宫之后有两个,如今这又是一个,固执地抱着她的影。分明也是一个奇绝的人,却因着她的影响,而成了这般寡淡的影。

如卫于梨树下向北望去,自此,他便是孤绝一人了,正身离开,作为她的影,还真的不知该如何自处。但是,却没有跟随在侧的勇气,甚至连送行的勇气都没有。回首,紫檀古筝以有落英沾染,不过片刻而已。她留下了所有,执意地要他做她最清的影。等着她或许有一日筋疲力尽,回来再与他续这七年的幻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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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欢这一行人在官道是醒目的。先不说那双鞍马车、朱色重檐车顶,持刀侍卫护送的车队,光车头两盏灯笼上的“秀”字,已经足够让人侧目,是进京的秀女。

一般秀女都是由各旗的参领统一护送进京的。但是,也有些权贵亲自护送女子进京。虽然如今帝后感情甚笃,但是,谁又会真正断了这个念想?偶尔听得车内声音,娇俏清脆如黄鹂出谷,偶尔掀帘,或是轻纱,或是珠帘掩面,总不让人看了真面目去。

这日。又在驿站歇下。承欢心血来潮。吩咐把晚膳摆在廊下。掌了灯。让云烟、嫣红奏乐助兴。筝留给了如卫。便让两人箫笛合奏。合奏出山涧清流。于暗夜里更显幽静轻灵。开喉而歌。无词轻简单地哼哈声。悠悠扬扬荡了开来……

沈星辉推门而入。看到地便是主仆同乐地状况。那一袭紫影。魂牵梦萦十年。一朝得见。却生了恍惚。真地是她吗?搜罗了太多地画。竟然真地没有画出了她地神韵。再一次。她足下轻点。累累重重。缓缓落于他身前。拥抱。轻浅一个呼吸。沁凉地香气顿时吸入肺腑。满足地喟叹。“星辉!”时隔十一年。她再次唤他地名。欣喜若狂。化为紧紧地拥抱。埋首于她颈项之间。汲取特属于她地芬芳。别离。是可怕地刀。连这样该是意外地重逢。天生缘分一般地巧合。也生出了一丝悲怆。红了眼眶。

她显然要比他诚实许多。沁凉地泪打湿了衣。无奈地喟叹。轻抚她地发。柔顺滑腻地手感。

“你怎么在这?”还是承欢先开口。

“知道你上京。为你造个家。”他答。“上天到底没辜负我一片心意。让我在此处碰到你。”其实。本该住进驿站地。路过时听到这般空灵地音。便进来。万万没想到真地是她。提前了整整三个月。

“本想给你一个惊喜。如今。可算?”她拉着他进屋、

“算,自然是算的。”捧了她的脸细细地看,“到底江南养人,方才,我以为见着了花妖。”

“那是,一身碧衣衬出一池碧莲,你说我是莲妖,今天呢?”十年的书信来往,情,远比日日相处要深厚许多。当年短暂的相遇,几经回味,处处是情。

他但笑不语,还是这般调皮。当年只是明媚的凤目,如今果真已是惊绝,眼波流转之间顾盼生辉,如今这般俯仰,之间对上,饶是他阅遍各色美女无数,也不禁被她惑住了。蒙上她的眼,苦笑:“别勾引我,我可不是柳下惠。”

承欢笑得开心,握住他的手,却是顺从地闭上了眼睛。这双眼的惊绝,她自是见识过得,如卫唇鼻与她有七八分相似,眼,却是不够狭长妩媚,他执意要改,李子然无法,只好依了他,竟拉着林以南过来,动了刀,依着她的眼学了十成像,她都被惑了去,被如卫笑了好一阵,竟被自己迷住了。

沈星辉心里是满足的,尽管知道这样的温馨并不会长久。进来时,有小倌说这住的是秀女,她……只是现在不想过问。

“可与我一同进京?”承欢问,“我为你做了几身衣裳,正好路上穿。”

只说前面一句,沈星辉大约还是要拒绝的,听后面一句,想起曾经戏言陪她畅游天下,便点了点头:“遇着了你,再重要的事,也得割下。”

“真好。”她欢喜,站起身来,唤云烟进来把几身衣裳找出来。她向他招手,拿了衣裳在他身前比划,“真不愧是我,这衣裳配你,再适合不过。幸好咱们不曾抬旗,否则穿不得这般汉装。快换了吧。”

“一路奔波,还不曾沐浴,脏了衣裳。”他接了在手里,微笑婉拒,“明日路上再穿。”

“就是。”云烟轻笑,接了衣裳,“奴婢已经吩咐烧水,少爷、小姐下盘棋,可好?”

“嗯。”沈星辉点头,执了她的手到窗下坐定,云烟、嫣红进来摆了棋桌,点上一炉紫檀,在一旁煮水烹茶伺候。

看她一手执子,一手抚袖,思量许久,落下一子,满意轻笑,转手执一杯茶轻抿一口,对上他的视线,微微一笑,嗔一眼,让他看棋。此情此景,仿佛经年累月沉淀下来的默契安静,便是这般,恍惚了时间,即便十年相隔,也未曾生出了丝毫的陌生。

突然想起深蓝,问:“深蓝呢?”

“前年秋狝,裕亲王带了去,没带回来。”沈星辉思忖良久,说了实话。

承欢已经听出了端倪,不是放生了,而是没带回来,深蓝,已经走了。丢了棋,站起来,才刚刚生出愁绪,又被自己否定,仅只一个字“乱”,常年潜伏于宫廷之中的老人瞬间便明白了她的意思,皇子不寿,宫人不睦,只她一道密令:乱。那平静了多年的紫禁城,背上了多少血债?为一只只豢养了半年的畜生动了情绪,实在是……矫情。

沈星辉站起,从身后将她揽住:“不要这样,太苦。”

只六个字,轻易就解了她这两年来的负累。柔顺地靠近他怀里:“你不该宠我,或许我再往前走,真正成了混世魔王。”抬腕到他鼻下,问,“闻着什么?”

执了皓腕在手,轻轻落下一吻:“我陪你一起。若果真清洁如往日,我再不敢碰触。”

“傻子。”她轻嗔,却是满心的幸福,没有说她不狠不脏,却说陪她一起。这是天底下独他一份的温柔,正是一路有他相伴,才能继续往前走。闭目,却闪过一幕幕似曾相似的影,那时还小,那一抹明黄与她的轻紫纠缠不清,对她说“我要你争”,却被她说成疯子。不经意一个瑟缩,他已是浑身僵硬,随即,复又收紧了怀抱,不说什么,却表明了态度,他懂,亦愿意接受守候。

小倌在外面敲门,说水好了,云烟、嫣红各自领了人备水撒花,沐浴净身,一夜无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