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翟与田香就救助民夫一事又聊了好久,最后决定去见田盘为民请贷。田香带墨翟去见田盘后就离开了,历史上男人议事,女人是不能参与的,田香自然不能在此听。墨翟进田盘书房时,田氏父子正在商议事情,田白一见墨翟就亲热地让座。
田盘也请墨翟就坐,待墨翟大大方方地就座之后,田盘笑呵呵地问:“墨副匠忙于建设宫殿,一向少见,不知今天来所为何事?”
墨翟拱手肃然道:“相国大人,工地上出了点状况。这几日大雪歇工,我在工地巡视时发现有许多民工饥不得食、寒不得衣,而且有许多人得了重病。饥死、冻死、病死的人很多。今天我来是想请相国大人对他们进行救助。”
田盘“哦”了一声就沉默了。工地上的事他听司空田建汇报过,他知道墨翟说的是实际情况。而且,刚刚据田白汇报说,这几天大雪,不但工地上有许多人饥冻病死,临淄城内的贫民也有很多因此而死的。田盘虽然在想办法,但他一向喜欢谋而后定,他打算借这次的事情搞点大动作,既要有助于平民百姓,又要田氏得到最大的利益,但是他还没有谋划好,一直不太确定该怎么解决。既然墨翟前来游说,田盘就打算听听他的意见,没准能得到些启发。
墨翟看到田盘沉默,还以为田盘不想管工地上的事。一时间他颇有些失望,对墨翟来说,贵族是人,平民百姓也是人,人不分什么贵贱。他略有点着急地对田盘说:“相国大人,这些民夫都是齐国的百姓,百姓为徭役而死亡众多,会怨声载道的,这对齐国的声望会有很大的影响。如果不救助他们,今后再有役使,他们就会畏惧,长此以往,就会失去民心。而且传到外邦,其他国家的百姓就不愿到齐国来了,并且还会有大量民众为躲徭役而逃亡。若果然如此,齐国国将不国了。”
田盘微笑说:“墨副匠所言有理。身为相国,我也为民众的凄苦感到难过,但朝堂之事最过复杂,总要有个妥当办法才是。要如何做呢?谈谈你的具体办法吧!”田盘听墨翟这么一说,就想试试他的态度。而且做为一个上位者,他一向喜欢听别人的意见。
墨翟暗自思索,整理了思路后说:“民夫们需要救助的人太多了,单凭几个人的资助救济是不行的,那救不了几个人。如今唯有请齐国国府拿出钱粮赈灾了。”
田盘故作悲伤地说:“墨副匠,齐国的情况你不了解呀。我大齐虽然国大,但国库空虚呀!国府除了供给军队,拿不出多余的钱粮。我君为建宫殿,已经超量调拨钱粮了,如今耗时太久,再无余财赈灾了。而且粮食大都被卿大夫们贮藏了,那些大夫们都在各自的城邑封地存了大量粮食,但没人愿意无偿赈济灾民。许多大夫都在灾祸来临时抬高粮食价格牟取暴利,这赈灾一说怕是不行的。”田盘越说越激动,到最后竟然有点大义凛然愤恨难当的样子。
墨翟听了田盘慷慨激昂的话,对那些趁灾害牟取暴利的人生出几分愤恨来,但他现在还无力反抗,对齐国的朝堂之事他无可奈何,他不由地轻轻叹息一声。但他并不灰心,虽然田盘说其他家不会赈济,但并没有说自己也不去帮助灾民。墨翟本来也知道齐国国府不会有多余粮食,说那些只是为了把话题引向让田氏救济上来。“这可真是仓无备粟,不可以待凶饥呀。相国大人,没有别的办法吗?”
田盘小眼乱转,他是个老狐狸了,他知道墨翟在打他的主意,可他就是不先提出来。田盘笑着说:“那么,墨副匠有什么想法?”
墨翟再次拱拱手做出几分尊敬的样子说:“为今之计,只有请相国大人号令卿大夫们捐献了。如果能帮助民众度过难关,民众自然会更加拥戴田相国的。”
田盘阴阴地笑了笑说:“号令是不行的,齐国并不是我一个相国说了算的。如果要我田家捐献点钱粮,那自然是没什么问题。可是齐国还有许多大世家,仅我一家捐献,会引起其他世家的攻击和非难。但要想让别家无偿捐献是不可能的,没有利益,没有人愿意做什么。如今也只有希望老天仁慈起来,不再天寒冰冷,明年让人们多得些收入。”田盘颇点悲天悯人的语气。
墨翟急急争辩说:“上天岂能使五谷常收,而无冻饿之民?把希望寄托在上天身上是不行的。这些人事上的事,也只有人自己解决了。”
田白接口说:“自己解决?那只有多种粮食,多换钱财了。也许明年百姓们就会富裕了吧。”
墨翟说:“相国大人,田大夫,且听我说点鄙陋的想法。”他看田盘带着微笑露出几分好奇,就继续说:“如今齐国大建宫殿,不但收取了比往年更重的赋税,而且让百姓来赴徭役,这就夺了百姓们的财产。人们本来能免强维护生计,可是如此一来就难以维生了。男人们来做匠人,做些伐木刻镂筑墙的工作,那么就少了耕作种庄稼置树捕鱼的机会。女人们来做工,做些裁衣纹绣的活,就少了为自己家人做衣服做生计的机会。百姓们忙于给齐君享乐,自己却吃不饱穿不暖,生病致死,这是不近人情的。百姓们要想富裕,很难。”
“那你说该怎么办呢?”田盘对墨翟的话越来越感兴趣,“你有富民强民的方法吗?”
墨翟本来不打算此时说过多的,但是田盘问起来,怎么也要说些什么,如果引得他的好感,那么再给百姓们谋捐助就好办了。墨翟从范蠡处学得了许多为政的方法,结合自己的理解和他对社会的认知,他认真地思考一番说:“不蓄私不拘女,少造宫室,少造舟车,提倡节俭,让百姓多忙于耕种,这样百姓就会富了。”
田盘说:“就这么简单?但是不让贵族用仆役,不让用女侍,不造宫室、车船,这可能吗?”
墨翟说:“相国大人,这些当然都可以做到,不过,我的提法是让贵族们减少不必要的浪费,而不是禁止他们这么做。在富国强民方面相国大人一直做得很好,我现在还只是个匠人,以后有机会再向相国大人请教这些问题。当前最急迫的是如何帮助那些民夫,我想请相国大人给民夫们再放点贷。不知可以吗?”
“放贷?这不行的。”田盘回绝道。
“为什么呢?”墨翟想听听田盘的理由,只有了解对方,才能说服对方。
“墨副匠,这里有很多问题的。有些往事,你可能并不知道。我有苦衷的。”田盘露出几分凝思的表情,他整理下思路说:“前些年,我的父亲大人曾经为救助百姓而给他们放贷,但他太过善良,不想侵夺百姓,就用了大斗放贷,用小斗回收。结果,百姓们都盛赞他而骂其他为富不仁的世家。许多世家都联合起来排挤我田家,我田家几乎要被灭门了。当时的国家、鲍家、高家、阚家等都曾攻击过我们,现在想起来我还心有余悸呀!你总不能让我田家再面临灭门之祸吧。”
墨翟知道齐简公时大夫阚止为维护公室而反对田常的事,但那已经过去很久了,而且此时的田家与当时不能同日而语。如今田家早已经把持了齐国朝堂,并没有什么世家再敢明目张胆地反对田家了。墨翟虽然知道,但他可不敢说破。他想了想说:“相国大人,救危扶弱乃是为政者的本份。您有心为百姓谋福祉,百姓们会感激您的。如果大人能在朝议上提议救济,再提议各世家卿大夫们捐助,这么做之后,怕是没人再反对了吧。”
“哦?这怎么说?”田盘忽然起了浓厚的兴趣,他也在想办法呢,听墨翟一说,素好阴谋的他闻到了阴谋的味道。
墨翟可不敢把话说得太明,如果太明了会引起田盘反感的。他慎重地组织了一下语言,慢慢地说:“五谷是人们赖以养生的东西,如今粮食缺乏,人们无粮可食,那会生乱的。民以食为天,谁给他们粮食,他们就会感激谁。听大人所言,国库已经无力救济,但仍要争取,这是正途,毕竟赈济是国之大事。如果国府当真无力,则提议请各家捐助,这是大义,毕竟雪难当前寒冬迫人。如果国库和其他大夫都不能捐助,那只好放贷了。相国大人如果提议卿大夫们一起放贷,一定会有人反对,但只要别人不反对田家放贷就行。得民心者得天下呀……”墨翟说到这里就不再说下去了。
田盘和田白都一下子明白了墨翟要说的话,同时对他保留其它话的做法很有好感。三个人又聊了一会儿,决定了具体的做法后,墨翟就告辞了。
墨翟离开后,田白父子两个阴谋家就着墨翟最后的提议又谈了许久,他们制定了详细的计划,打算在这次放贷中取得最大利益。而具体行动步骤就采取墨翟的提议,先在朝堂里放话,然后再采取自己的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