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醉仙楼用过晚膳，大伙一起往街上来。

街道两旁是小贩用架子支起的简易小摊，摊上摆有各种小玩意儿及平日所用之物，偶尔还有茶楼面馆耸于两旁，也有人推着车，将自己的货物兜售开来。妇人带着小孩，或依着丈夫，男女二人嬉戏的，有站着货摊边看首饰的，也有卖东西的，叫嚷声，嬉戏声，砍价声，应有尽有，好不热闹。

“看，那便是今夜的主灯，唤‘佛寿灯’，寓意圣上龙体安康，琉璃城国泰民安……”一旁的侯文秫指着一个绘有弥勒佛的灯笼笑道，火已被人点上，灯在夜空中缓缓而上，载着众人的祈盼飞入苍穹，隐没在云朵之中。

“大姐，我们也去放一个吧。”珏儿瞧见那灯，早已跃跃欲试了。

“去瞧瞧。祈个福也不错。”蔚枫也在一旁说道。茈萱微微点了点头，随众人往城楼上来。不知为何，她的心里总有些不对劲，可是却又说不出是什么？

“央柳，给我个美人图的，不对，是雏菊图案的……”

“好。”

珏儿与左央柳二人一来到城楼上便打闹了起来。

“看，这个多漂亮啊……”

“嗯，珏儿喜欢就多拿几个。”

“那我便不客气了……”

见二人有说有笑，妖叶也不禁对身旁的男子道。“我要……”

“翠竹的。哝，给你。“说着，侯文秫也递过一个灯笼给妖叶，那绿色枝叶绘在纸上竟是无比生动活泼。

“茈萱，你要怎样的，蝴蝶？”一旁的蔚枫伸手拿过一个绘有翩飞蝶儿的灯笼，温温的语气。

“嗯。”茈萱伸手去接，却猛然弹开，脸色一变焦急地对珏儿与妖叶喊道。“快，丢了那灯笼……”

话音未落，便听见耳畔一声“喷！”，珏儿的灯笼已在手里点燃，飞出的符纸与药粉贴在了珏儿的额上，斜刺里又飞出一把斩妖剑。珏儿虽奋力挡开，但那剑还是划过了皮肤。茈萱双目惊惧，挥手将那斩妖剑生生拦下，猛一用力揭下符纸，一把揽过珏儿。“珏儿，你怎么样了，你怎么样了……”

“珏儿，你怎么样，快告诉我一声啊……”

“珏儿，珏儿……”

“珏儿……”

众人一齐拥上来，妖叶急急将自己的内力输入珏儿体内，却无用。珏儿的脸渐渐苍白，眼神看着茈萱又望向左央柳。“大姐，我不后悔下山来，不后悔……”

茈萱将怀里的珏儿放入左央柳的怀中，只见那男子整齐的双鬓已凌乱不堪，隐隐闪着泪光，他颤抖着拥住珏儿，声音低沉。“珏儿，你不会有事的，你不会有事的……”

珏儿伸手轻抚他紧皱的眉梢，仔仔细细画着他的轮廓。“你不害怕，畏惧我，我便已经很开心了。对不起，央柳，我那样任性对你，还不告诉你我的身份，你会忘了我吧，也好，忘了我，找个女子好好陪你过一生……”

“不，珏儿。我只要你，我只要你。求你不要睡，不要闭上眼睛，我从没怪过你，从来没有……”珏儿静静看着他，那样柔和的视线停在他脸上，嘴角笑意满足。她是真的没有后悔来人间这一趟，她见到了以前没见过的东西，认识了很多人，尝过好多好吃的，还遇见了他，那个愿意宠她，爱她的男子，那样任性的自己，竟还能得到他的深情，她好开心。即使是现在这个时刻，她亦没有丝毫的悔意。身体渐渐变得透明，元气缓缓消散，女子亦柔柔地注视着男子，要将他的每一点滴均留在心中，留在永恒的记忆里。嘴角停着一抹笑，女子只剩下一支雏菊花枝。竟是“还灵散”，任何妖怪也无法躲过。

“果然不错，三个妖孽，今日便是你们的死期。”墙角跃出一位青衣打扮，穿道服的英气男子，手里拿着制妖竹剑。众人还在错愕之间，久久不能回。女子的脸上出现了几丝红色，隐隐，看不清楚，闭上眼，咽下涌起的血腥。

妖叶已泣不成声地伏在侯文秫肩头，低低饮泣。三位男子均有一时的怔仲，左央柳低着头，冰凉的液体滑过他清俊的脸庞，胸中滚滚洪流涌起，手中紧紧握着那支花枝。茈萱眼里已不再有泪，她转过脸，愤恨地望向那道士，仇恨的怒火在她眼里烧起。

“臭道士，拿命来！”

她脸上的红丝渐渐显现出蝴蝶的花纹，在暗夜中诡异而又绚丽。蔚枫阻挡不住，也来相助，在看到她脸的一霎那，眼里滑过一丝惊惧。她的眼里已被仇恨掩盖，嗜血的光芒森冷透出，令人如坠冰窖。“好个妖精，竟还有些本事。可惜遇上本道便是你的劫数……”男子眼里动了动了，伸手挥来的符纸却被妖叶挡了下来。

“臭道士，我要你为我妹妹偿命……”话未说完，两旁便闪出数十个黑衣男子，在黑色夜幕下，如鬼魅行走在死亡之渊，阴森，冰冷。武功之高，竟在妖叶之上。

“侯文秫，快带妖叶走，快……”茈萱边出招边对一旁的侯文秫焦急道。

“大姐我不走，我要和你一起杀了这道士……”妖叶被侯文秫拉至一旁挣扎。不可以，不可以这样……

“侯文秫，如果你不想让妖叶受伤的话就带她走，不然，你会后悔一辈子的。”

“不，文秫，我不要走，我要和大姐一起，不，我不走……”见妖叶梨花带雨的样子，侯文秫一阵心痛，稍有迟疑，侯文秫也加入战斗。

“茈萱见谅，若就此走了，妖叶会恨我一辈子的。”

“你……”茈萱气不过，伸手击退近旁两名黑衣男子。“有胆量偷袭没胆量出来吗？司徒大人还有……异国者……”

“好个女子，竟连老夫也猜出来了。来人，杀了她。”

黑衣人越来越多，几人已渐有不住之势。蔚枫双眸一凌，寒声道。“守城将士何在？”“霍霍”从两旁闪出琉璃国护卫队，伸手便袭向黑衣人。左央柳也回过神来，将雏菊贴近内衣放置，也加入了战斗。

偷袭者渐渐少了，可是危险的气息却向茈萱袭来。是那道士，虽然手里的动作有一时的缓滞，但那符纸还是不偏不移地朝茈萱而来，驱魔粉伴着符纸一齐，紧接着是诛神剑。刚刚制服身旁几名黑衣，茈萱的体力已显不足，闪躲不及的当儿，有人挡在了她的面前。“哧！”血沿着脸颊滑落，温热而又腥味异常。

“四王爷！”茈萱大惊，伸手掐住那道士的脖子，一手握住蔚枫的手。“臭道士，我要杀了你……”

“不要，茈儿，不要……“蔚枫牵住她的手，眼里是连他自己也不懂得的害怕。妖一旦杀人便会带上妖气，他不愿看她变成那样子。他的手牢牢握住女子的双手，她的双目已变得赤红。有生以来他第一次有了这样的感觉，只要此刻她能安静下来，重拾欢颜，无论让他做什么都可以。男子暗暗摸着心底，嘴角扬起一抹苦笑。

“大姐……”妖叶也回过神来唤道。她不能看着大姐几千年的道行毁在一个道士手里，虽然他杀了她们的好姐妹，可是珏儿不会想看到茈萱变成妖精的样子，不能！“大姐，放了他吧，你会万劫不复的。”

“不，我要杀了他，一定，他杀了珏儿，他杀了珏儿……”

“珏儿不会想你这样的。茈儿听话，放了他，亦放了你自己……”蔚枫不顾一身鲜血，听到眼里是从未有的恐惧，那样深，仿似要滴出血来。

“为什么，为什么你们不愿放过她，她才是个孩子，她还只是一个孩子。她只是想来人间看看，想体验一下什么是情，什么叫爱，为什么你们连这点权利也要剥夺，为什么？难道妖就该死，就该被戮吗？那你们人呢，为什么不去死……”茈萱大喝一声，用力扼住道士的喉咙，脸上的蝴蝶越来越明显，几欲成真。

“不要！”蔚枫上前一把将她抱住，“不要茈儿，不要……求你放下你自己好不好，好不好？”

“大姐，珏儿不会想看到你这样的，放下吧，放下仇恨，我不再报仇了。呵呵，报了又有何用？珏儿会回来吗？”

左央柳凄凉一笑，踉跄跄地跑开了，脚下一滑，整个人跌进泥泞中。男子却不顾自己，仔细观察手中的花枝。“珏儿，你没事吧？我摔疼你了吗？没有就好，没有就好……”说着又重新从泥泞中爬起，痴痴地笑了起来。天空也下起了雨，淋在男子的身上，一滴一滴的顺着脸颊下来，由发丝而下。茈萱愣愣看着，手猛地松开，全身一软，跌了下来，幸而被蔚枫接住。“茈儿？”

“别以为你放了我，我便会就此罢手。王爷，你贵为皇子，不该与妖一起……”

“来人，将这些人押下去。”蔚枫眸心冰冷一阵晕眩袭来，身子晃了晃，侯文秫上来扶他，却被他一挡。“你快将妖叶姑娘送回府中，陪着她，至于茈儿，我得……”还未等他说完，茈萱的嘴角便溢出一丝绿色的液体。“茈儿，你撑住，你撑住了。来人，快传御医，快……”侯文秫见蔚枫发狂似的将茈萱抱回府中，明明已无力，却仍强撑着。

“哇！”一旁的妖叶也吐出一口透明的液体来，身体顺势倒了下去。“文秫，快带我回府。”侯文秫大惊，也不敢怠慢，时刻不停地往凤林苑而去。

“妖叶，你千万不要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