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人间可断执妄 相逢且尽樽酒
作者:过云烟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3601

28人间可断执妄 相逢且尽樽酒

对雪合窗梳洗罢,古衫倦墨填词。忆君言语总依稀。书成怀袖置,遣梦筑归期。

安稳枕衾灯夜竟,小屏呵手封题。沉眸往事永耽迷。别来无一恙,唯许病相思。

——破渡钞•调寄《临江仙》

余末不曾想到,过卿辞亦有一日会来到雪云阁这等世外栖居之地,还是求医。

原来正月里,过卿辞离开伪齐之后,便去往嵩山少林。她拜访方丈玄觉大师之后,便向从前与师父极为交好的玄尘大师,询问关于“归去来兮”的解除之法。玄尘大师为她把脉之后,言道此毒对过卿辞虽无任何妨碍,但料想过卿辞自是深恨被人追踪窥探,若想将其悉数除尽,不妨西行去往雪云阁,请雪云阁主施还情亲自为过卿辞诊治调理。

过卿辞本性自是不愿求人,然而玄尘大师作为少林派研制疗伤圣药的首席医者,都已然这般向她建议,她思索之下,便也决定西行拜访雪云阁主求医。

她在玄尘大师制药的断续堂,还见到了两年前在平江府外遇到的朱九阳,那个当时满怀仇恨欲寻杜充报仇、后来被她指引来到玄尘大师座下习武的淳朴少年。

朱九阳见到她时,她正在断续堂的前厅,观看玄尘大师这两年来,新研制的疗伤药品的配方。彼时恰逢朱九阳演武完毕,拖着一条精钢长棍就进了断续堂,他看到过卿辞,不禁张口结舌:“玄、玄姑娘……你来啦?”

过卿辞此时方才忆起,当初自己并没有向朱九阳告知姓名,她闻言一笑:“这两年可好,别来无恙?”

朱九阳与她再度相见很是欢喜,过卿辞当年指点他来到少林习武,又提供暗语,请玄尘大师对他多加照拂,他待她,除却感激之外,更觉有一份半师之谊。闻得过卿辞问他,朱九阳笑着答道:“托姑娘的福,我如今一切都好。白日勤习武艺,夜晚读书,有时跟师父学些医药,有时也会看些禅经。现在想想,当时我一心只想报仇,什么都看不清明,多亏姑娘阻止我干蠢事,我才能留得性命。如今,我也想得明白,再习武几年,便下得山去,或投军,或四处行侠,在这个乱世里,尽自己所能做一些事情。”

过卿辞闻言笑了笑:“如何却是托我的福,这是你的缘法,倘若当日你执意不来少林,我亦不会再作勉强。我不过是向你提出一个稍微强硬的建议,但这一切,最终仍是由你自行决断。你很好,我相信假以时日,你所说的这些,你会做到的。”

之后过卿辞同他寥寥闲话,问些武学药理,便再没有什么。她素来冷情,鲜有助人之意,当初指引朱九阳前来少林习武,只是偶然,而朱九阳能有今日所学所识,她终究亦觉欣慰。又过三五日,她听得方丈大师分析河洛地区眼下时局,以及武林势力该当如何动向,之后同寺中几位交好的僧俗弟子切磋游玩一番,便辞别少林,西行去往星宿海。

过卿辞来到雪云阁的那日,陶涛和行名照旧在刚刚进得山门的空旷之处演武,陶漪坐在一旁的石亭内抚琴,余末立在亭前,专心看陶涛的一招一式。过卿辞一身白衣笼在玄色大麾之下,面目被头上的素纱斗笠遮住。陶涛与行名最先看到她,只道她是前来求医的病患,并未理会。她抱剑立在山门近处,静静地看了一会儿二人攻防,忽然轻飘飘地开口:“沧浪,原来你的剑法高明到这般田地,以前在桃源村的时候,却从来不肯叫我看到。”

这一句话,疏疏懒懒地飘散在微冷的风中,却如一声霹雳,响在众人的耳畔。陶漪一惊抬首,看到过卿辞摘下斗笠,向石亭这边淡望一眼,对堪堪停下剑势的陶涛笑了笑:“天涯何处不相逢,沧浪,可别说,你已经忘了我是谁。”

陶漪遥遥地望着过卿辞宛如冰雪的容颜,眼神控制不住地黯淡下去。她侧首去看余末,明知看不到余末的神情,却从他微微颤抖的背影当中,感受到一丝属于她的,注定亦是必然的绝望。

陶涛惊讶地看着眼前的少女:“卿辞?居然是你——能见到你真是太好了,这么多年,大家彼此都没有消息,没想到竟然会在雪云阁这里团聚,真好。”

过卿辞闻言又是一笑,然后向着陶涛身后收剑站定的行名唤道:“行哥哥,没想到你也在这里,而且同沧浪似乎还是旧识。”

行名一笑上前,还未开口,已见陶涛转过头来,满目愕然看了看自己,接着又回过头去,向过卿辞狐疑地问道:“你叫他什么?”

“行哥哥啊,怎么了,难道他没有告诉过你,他叫行名?”过卿辞侧首看向行名,以眼神相询。行名笑道:“怎么可能没告诉他——沧浪,你在奇怪什么?”

陶涛闻得二人这般言语,只好干笑一声,抱剑抚额道:“行哥哥?卿辞,我可从来没有听你这般软绵绵地叫过人。”

行名故作惊讶:“沧浪这是在嫉妒吗?为谁?”

陶涛看了一眼行名不怀好意的悠然笑容,看到过卿辞挑了挑眉,嘟了嘟嘴之后,唇角微微一勾。他心知此番已是再难撇清,于是淡然看着行名,目光不避不让:“自然是为你。”

过卿辞闻言身子微微一俯,低头笑了一下,向陶涛道:“我唤他行哥哥,是因为他从前同渊圣赵桓极为交好,我一直是将渊圣赵桓,唤作桓哥哥的。沧浪,从前没有告诉过你们,我同赵氏的那些王孙公主,大多都是认识的。”

陶涛了然:“之前我的确有所猜测,原来如此。”他歪了歪头,看向行名:“原来是因为渊圣的缘故——你说,我现在是不是应该说我更嫉妒才对?”

“难道不是这样?”行名笑容不减,欺近陶涛身前,“我以为这是毋庸置疑的。”

陶涛终觉身上一冷,垂下眼帘叹道:“那好吧,你猜我待如何?”

行名放声笑道:“你还是继续嫉妒吧——我和卿辞这许多年未见,今晚少不得要秉烛夜谈,好好地互诉别情一番。”

陶涛一哂:“说得就好像我们不是同卿辞阔别已久似的。”

过卿辞闻言也自展颜一笑,此刻她的笑容里,已然带有一分嫣然,叫人看去,不免有清浅的惊|艳。她是心底真的有些欢喜,不曾想到能与这许多故人齐齐相见,因此终究将自己一副经时冰封的容颜,于不禁意间,晕染出这般令人亲近爱怜的浅浅颜色,亦无心收束。

她浅笑着开口:“今晚我和行哥哥说话,明日再同沧浪一处。你们会在此地待多久?我是来求医的——倒不是什么要紧的病,就是被人下了类似蛊药的东西而已,如果不能悉数除尽,我的行踪便时时脱不开那人掌控,好生可恶。嗯,不过好在,我自己已将此毒祛除大半,只是若想根除,还是要请雪云阁主相助。所以,我大约要在这里待一阵子的,但愿雪云阁主不要急急赶我下山。”

陶涛点了点头:“无碍就好,那么卿辞先去拜会雪云阁主吧,回头咱们再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