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母……她、她还活着?”刘协立时声音哽咽,方寸全失,扑上前激动地抓住唐荣衣襟,潮红的双眼急切而满怀希望地望着唐荣。
唐荣爱怜地看着这个自小多灾多难、每天生活在生死攸关中的孩子,心中想道:“如果不是董太皇太后多年照料,恐怕这个王美人的遗子,不出一年必然遭了何太后毒手,而自六月董太皇太后离宫之后,可以想见,这个才9岁的孩子在何后独霸的后宫,每天是怎样的提心吊胆、又是生活在怎样的恐惧与黑暗之中?”
轻轻叹了口气,伸出大手,抚着刘协稚嫩的脑袋,“不错,你的祖母董太皇太后,并未被何进毒死,我已派人救了她出来,她现在一个很安全的地方,身体健康,你放心好了。
只是,她老人家时时惦记着你这个乖孙,不知道她这一走,还有没有人关心你,照顾你,下雨了有没有淋着,天热了有没有晒着,又有没有头痛脑热,你五月间淘气玩闹时嗑伤的小腿疤痕,好了没有,你喜欢吃的煎羊尾巴、百花酒焖猪肋、莲子鱼白羹,还有没有人给你做……”
刘协一听,唐荣连自己几无人知的小腿伤、最喜欢吃的菜肴,都能一一道出,除了是董太后告之,这世上哪还有第二个知道这么多。当下不再怀疑,如见了亲人一般,投入唐荣怀中,将这几个月独自生活的恐惧、委屈、忧愁,一股脑全都倒了出来,扯着唐荣号啕大哭起来。
唐荣望着刘协弱小无助的身躯,在自己的怀中不停地抽泣,眼中也不禁一酸,轻拍着刘协的后背,“孩子,你受委屈了,你想哭就哭吧,希望你快快回到祖母身边,从此以后,快快乐乐,健健康康,不再害怕,不再伤心了。”
良久之后,刘协才慢慢止住悲泣,泪眼模糊地抬起头来,一边抹着泪水,一边抽抽噎噎道:“刚才,唐大人,所言,难道,我祖母中途,是被何进下毒么?”
唐荣由袖中取出一方布巾,替刘协抹去泪水,再将营救董太后一事的前前后后讲述一遍,“你在宫中不闻世事,何太后又淫威所积,自然无人敢告诉你真相,唉,不过好在,董太后有惊无险,对了,这里还有董太后给你的一封信。”
说完,伸手入怀,在胸前取出一个层层包裹的布袱,打开一看,里面是一个锦囊,刘协一见即刻抢了过去,“这是我祖母随身带的锦囊!”翻来覆去看了一会,打开束缚,由内取出一副布巾,只见上面正是祖母笔迹:“
协儿吾孙:
祖母当日回国途中,险为奸臣何进所害,幸得东郡都尉唐大人派人营救,现已安然无恙。但唯恐何进贼心不死,故一直隐居不出、不敢告之世人真相。现虽一切均好,只念协儿孤身一人,置身豺狼丛中,日夕危殆,故遣都尉唐大人暗中上京,救你出来,望一切遵从唐大人安排,勿生怀疑,平安来到。
祖母于此,倚门相待,只吩我祖孙二人早日相聚,得享天伦。
祖母董氏字
大汉昭宁元年八月壬丑日。(昭宁为汉少帝年号,后董卓取消回复为中平六年)”
而信的最下方郝然盖着董太后印玺。
刘协手捧信件,睹物思人,不由又洒上几颗热泪,将信反复读了三四遍,方才转头问唐荣,“唐大人,那么你是如何安排呢?”
唐荣一恭身,“下官有两个计划,说与王爷听听,请王爷做一选择。”
“咦?难道不是即刻去与祖母相聚吗?”
唐荣抬起头,直直望着刘协,“这两个计划,一个平安稳妥,但王爷就此沉寂,要想东山再起则费时稍长,另一个凶险重重,但成功机会更大,而王爷只能选择一个。所以在说出计划前,想先问问王爷,心中是以为母亲的仇恨更重要,还是祖母的亲情更重要?”
刘协心中的怒火噌地一下重新燃烧起来,小脸立时涌现出兴奋的血红,不加思索,“所谓父母之仇,不共戴天,小王忍辱负重、日夜煎熬,便是为了那一刻,而如今还更要加上祖母之仇。就算今日平安救得小王出去,只怕此后挂心一世,也不会开心。所以,小王宁可选择以报母亲、祖母之仇为第一,至于祖母的亲情留待它日报答也未为晚。唐大人可是有为我报仇的法子?只要能报得此仇,将何氏母子诛杀,高官厚禄,日后必不相负。”
望着小脸上嗜人般的兴奋,唐荣心中怜悯,暗叹宫中的生活竟然可以将一个才九岁的孩童变得如此仇恨。
“那就只有用第一个计划了——便是借此各方势力上京之际,外结强权,反客为主,夺下少帝之位,那么帝位在手后,不要说王爷不容何氏,便是那京外势力,也不容何氏死灰复燃,所以完全可以假手他人,除去何氏。只是一点极其担心,京外势力,助王爷登基之后,必然更加坐大,到时难免功高震主,尾大不掉,故以后的处境倒是凶险。
而第二个计划,却是即刻放舟东行,平平安安回归东郡。但由于刘辨皇位得保,所以要报母仇,恐怕就要耐心等候时机了。”
“什么?夺皇位?!”刘协一听此言,从刘辨四月继位以来、久存于自己心中的那份不甘立时迸发:这数月以来,心中一直不忿,自己远比刘辨聪明识体,而父亲刘宏当日也要蹇硕辅助我为帝,只为何进势大,才令皇位失之交臂。一念及此,对何进一家毒害母亲在前,违逆父亲旨意在后的仇恨更加深切。暗自忖道:“如今有此机会,决计不能错过,就算日后凶险,但一来报得母仇,二来凭自己机智,也不信驾御不了那群臣下。”
当即一脸坚毅地对唐荣道:“那第二计拖延太久,不知要等到何年何月。我便从那第一计,只要报得母仇,多些凶险又有何妨,至于祖母,待我功成之日,自会接她上京享受清福。”
“好吧,那你仔细听好,接下来我们便起船回都,而这一路上所遇的大臣,你都不必理会,只是一旦逢着手握关内兵马三分一的并州牧董卓,你便要力争代刘辨出头,搏得其好感,而料来那董卓所问言语,也不过以下内容,你只须如此如此……再加上你自己的灵活应变,必能得到此人在夺位上的大助。
至于得报母仇后,你再须对董卓如此如此……”
刘协心花怒放地听着唐荣的计划,频频点头,及至听完之后,低头在心中默默回忆一遍,只觉百无一疏,立时信心倍增,踌躇满志,抬起头来对着唐荣深深一揖,“唐先生再造大恩,刘协誓不敢忘,如小王果有九五之尊的一日,必然厚报于先生,但不知先生对日后仕途有何打算,又有何要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