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谁是英雄(上)
作者:猫儿怕吹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4787

海水荡漾,江水滔滔,“新泽西”号蒸汽船历经长途跋涉终于抵达终点港,上海!这一天,是咸丰四年(1854年)的五月初五。

船抵码头,疲倦的旅客纷纷打理行李,准备离船登岸。只有一位年轻人没有急于收拾,他屹立在船头,眺望这片久违的国土,表情愉悦、精神百倍!

“我、回、来、了!”一声长啸,这是游子归来的呼喊!

这位年轻人便是在美国留学的容闳!

容闳乃是广东省中山(今珠海)人,字达萌,号纯甫。道光二十一年(1841年)他入澳门马礼逊学堂学习,六年后(1847年)随该校校长塞缪尔•布朗赴美留学,入麻省孟松学校。又三年后,他考入耶鲁大学,并加入美国籍,今年终于学成毕业,获文学学士学位,为毕业于美国大学的第一个中国留学生,时年二十六岁。

本来,众多美国友人挽留他在美国继续深造、创业。然而已在海外漂泊八年的容闳,谢绝了友人的盛情,坚持踏上归国之路。

因为,他急于要回国实现他的梦想,那便是他在美国时对友人的表白:“借西方文明之学术以改造东方之文化,必可使此老大帝国一变为少年新中国!”

要实现这一梦想,自然必须返回故国,更重要的一个原因,他还渴盼早日得以面见自己心中的偶像:周中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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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美国的学习,容闳不仅局限于文学范围,更广范涉猎了其他领域,尤其是对美国政治、历史的关注和研究,使他已经从一个懵懂的乡村少年,成长为立志于廓清中华、报效国家,虽九死而无悔的热血青年!

华盛顿,这一个令人热血贲张的名字,深深的烙印在容闳心中。

作为美国的国父,华盛顿统领万众、抗拒英国殖民者、最终获得独立、开创国家,此后又领导人民逐步建立民主制度,如此经天纬地之功勋,以常理而言,便是称王称帝也不为过。

便是在当时之美国,也曾有人劝进于他,游说华盛顿更进一步!而华盛顿的反应居然是惶恐不安、严辞拒绝!更有一者,华盛顿在两次连任总统之后,坚拒不再就任,从此返乡归隐,开创了美国总统不得终生任职的先河!

斯时之世界大势,便是枭雄拿破仑亦不能免俗,折服于王冠之下;而华盛顿有此风范,着实可为万世之景仰!对于来自于清朝,这一五千年之老大中国,曾饱受封建思想禁锢与麻痹的容闳来说,无异于别开一番天地!

这样的人物,只有上古的三皇五帝殊可比拟!

这样的胸襟,直追推行禅让的尧舜禹!

这才是真正的英雄!非不能为之,能为而不为,古来又有几人?

这样的英雄,环顾宇内、遍视中华,当世又有几人?

反顾国内,为了争夺天下,乱纷纷你方唱罢我登场,江山如沸、百姓荼毒、白骨如山,何时可以有这样一位英雄力挽狂澜、造福苍生,为中华千秋万世开创和平与安宁!

那位慷慨助学、开辟运河、胸怀中华锦绣江山、叱诧于万里之外的欧罗巴洲,每日被马礼逊学校校友称赞不绝的周中华,他是这样的英雄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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伍汉灵靠在床上,嘴角含笑,看着周中华正在手忙脚乱的为婴儿把尿。按说周中华已不是初为人父,然而此前多是由丫鬟、保姆、乳娘照料婴儿,这些的事情他是想帮也帮不上忙。

今天他心情颇好,没有召唤保姆进来,亲自“上阵”,“业务不熟练”,自然是趣味丛生,却也乐在其中!

周中华一个不小心,但见“飞流直下”,裤子上、靴子上都已经中招,湿漉漉一大片,甚是不雅!

夫妻二人哈哈大笑,周中华将婴儿交给伍汉灵,又呼唤丫鬟进来打扫收拾,自己便坐在椅子上,准备更换鞋、裤。

周中华刚刚脱去一只靴子,便听见有人在屋外询问:“周先生在么?”

周中华一听声音便知是唐景星,他早已经是伍府的熟客,不必通传,可以直接来到周中华所居住的宅院。

“是廷枢呀,有什么事么?”

唐景星语带兴奋:“周先生,达萌回来了!”

“达萌?”周中华一时想不起此人是谁。

“便是我的同学容闳,他从美国留学回来了。”

“容闳?”周中华惊讶不已:“他回来了么?现在哪里?”

唐景星答道:“他一回到上海,便来拜访周先生,此时正在客厅之上。”

“你说什么?”周中华欣喜不已,从屋子里冲了出来,“他现在客厅?”

“正是!”

“走走走。”周中华手舞足蹈,像风一样掠过唐景星,奔向客厅方向。

※※※

容闳下船之后按照此前往来信函中所说的地址,不多时便找到了唐景星。二人数年未见,亲热之极。照唐景星之意,今日乃是端午佳节,本当在寓所中款待容闳,此后再引他去见周中华。

孰知容闳竟是片刻等待不及,执意立时便要去面见周中华。唐景星拗不过他,只好相携齐至伍府。容闳在客厅中奉茶,唐景星也不用仆佣通禀,径自直入内宅,亲自将容闳来访的消息告知周中华。

容闳在客厅中品茗静候,茶是碧螺春,浅抿一口,唇齿留香,正在回味之时,忽见内堂急匆匆走出一人。

这人也不过二十多岁,面色红润、身形矫健,眉宇之间英气逼人。只是长衫之下,隐约可见裤子上湿漉漉一片,脚上则更为奇怪,居然是一脚有鞋,一脚赤足!

“兄台莫非就是容达萌、容闳?在下周中华,怠慢尊客,惶恐惶恐!”那人抱拳为礼,仪态谦和。

容闳万万没有想到来者正是周中华,一时有些好笑,慌忙起身还礼:“容闳来的冒昧,还请周先生无怪!”

周中华见容闳眼光向下,脸上似笑非笑,猛地想起自己有一只脚未穿靴子,顿感大窘,支支吾吾:“一直久仰容兄,今日得见,幸何如哉。在下一时失态,兄台见谅。”

此时唐景星也已来到厅上,看到周中华这副模样,心中窃笑不已,忙道:“二位都是人中俊杰,周先生一得知容兄来到,便急忙而出。古人有倒履相迎,今日乃有赤足相迎,也是一场佳话!”

周中华尴尬不已,笑道:“容兄光临寒舍,实有蓬荜生辉之感,容兄稍待,小可去去就来。”转身又进了后堂。

片刻之后,周中华衣履全换,一袭天青色的袍子,外罩浅色褂子;翡翠玉佩形式古朴,乌骨纸扇轻摇挥洒,说不尽的潇洒。容闳和唐景星见周中华这副打扮,心中都是喝一声彩。

周中华来到厅堂,深施一礼:“今日正当端午佳节,在下备有薄酒,还请容兄移步后堂,在下还有诸多事务要当面请教!”唐景星也道:“正是,今日我等当把酒言欢,不醉无归。”

容闳笑道:“如此就叨扰了!”

※※※

伍府菜式本来以清淡为主,今日是端午节,除了糯米粽子、雄黄酒外,还特意准备了周中华最为喜爱的荔枝鸡柳、豉汁鲈鱼、三鲜香菇、红烧狮子头等家传菜。

伍家兄弟都在陪老太爷,一时不便前来,所以周中华特意请来岳麟作陪,四人年纪相仿,笑谈之间便不再拘于礼仪。

唐景星虽已经是伍府的老食客,也为这精美的菜肴赞叹不已,食指大动,筷如雨下。容闳在美国八年,每日西餐面包,嘴里都快要淡出鸟来,这时也不客气,一口接一口,咀嚼回味,顿生感慨,“此肴只应中华有,西洋无此机会吃”!

周中华亦曾在海外游历,对容闳这幅“吃相”深有感触,笑言道:“容兄在海外多年,若论饮食文化,还当数我中华第一!容兄,在下敬你一杯!”

容闳举起雄黄酒,一饮而下,悠悠道:“若以菜式饮食而论,自然是我中华为第一,若以其他而言,中华不及多矣!”

周中华故意道:“容兄此言差矣,想我中华上国,泱泱五千年之文明,又岂是这化外蛮夷可比!且不说其他,便是我中华五千年来之英雄人物,便足以傲视寰宇!”

容闳顿时哈哈大笑:“英雄人物!哈哈,当今之世,又有谁可称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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