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0 埃兰(1)
作者:纳斯卡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3170

太阳升起来了,光线追逐着暗影,把他们驱至西方。埃兰最后望了一眼宏伟的伊希底城,扭过头去,目光落向前方的大海。海水幽蓝,鸟鸣声声,不远处的海港里,风帆飘舞如同片片云朵。从此我不会再回头,因为没有回头的路可走了。我的路,只在前方。

“即使柔软如水,也能穿透巨石。”那把剑上升起的影子幽幽地说,然后向他伸出了手指,“你真的愿意付出一切来交换吗?”

“是的,你能给我勇气吗?”

“勇气一直在你那儿,去找它吧。我要给你的,是另一个命运。”

海风拂过,吹起他耷拉在前额的头发,吹去了他脑海中的幻影,把更多的真实带到他面前。“另一个命运。”他重复着这句话,觉得有一千座大山压在自己肩头。胆小鬼,路还没走就害怕得发抖了吗?你可是个男子汉啊!我这叫什么男子汉?手里拿着剑还会发抖。为什么埃丝特拿那把剑就可以无所畏惧?

他的手摸向剑柄。鱼骨般的突起戳着手指,让他稍稍有了一点安慰。

“喂!快走了。磨蹭什么呢?在等他们追上来吗?”只剩下一只眼睛的杀手索伦多停下脚步,催促他和薇仙。他瘦得像一根竹竿,身材却直得像橡木。完好的那只眼睛即使在阳光下也深如洞穴。两把细剑吊在屁股后面晃荡,剑柄上的护皮磨损得厉害,一看就知道经常使用。

薇安扶起埃兰,带着他一瘸一拐地往前走。

它给了我再次站立起来的力量,也给了我另一个命运,可是――那代价会是什么?刚刚过去的这一天一夜,真是一场梦。埃兰觉得过去的自己已经不存在了。他掉进了另一个深渊,比卡诺斯大漩涡还要深不见底。

手指抽搐起来,幻影手的冰冷似乎还留在指尖上。他记得当那烟雾一般的手指碰到自己的时候,全身的血液都跟着冻结。他不能思考,不能视物,不能说话,冷流像利剑一样贯穿全身。直到薇仙进来,他仍然脸朝下趴在地上,像只死兽。

“你怎么了?”女孩扶起了他,可是他的腿脚硬得跟石头一样,连弯曲都做不到。舌头也同样坚硬,只有耳朵完好,能听见附近最细微的声音。我怎么了?他问自己。然后影子再次开口,声音只有他一个人能够听见。

“你可以再次行走,只要你身边的人可以行走。你可以看到,听到别人无法察觉的细微,比以前更甚。但不要忘记你的翅膀,它才是你的希望。当那只乌鸦长大的时候,你也会长大,变成一个真正的男子汉。”

可是代价,代价会是什么?埃兰急切地问。他很清楚这样的契约意味着什么,不论回应自己请求的这个影子本质是好是坏,代价一定会有。我在干什么啊?如果这影子是一个魔鬼,我不是把什么都出卖了?

影子看穿了他的心意,声音再度响起。

“陨落的太阳,就是代价。”

几乎同时,埃兰想到了‘帆影岛’的老祭司对他说过的一席话――这本书蕴藏着一个古老的魔咒,一个可以永远驱逐寒冷与恐惧的魔咒,但唯有失去阳光的人,方能读懂它――难道这就是代价。陨落的太阳,太阳怎么会陨落呢?

“当你的眼睛望见那太阳的光辉的时候,你将会从内心成为一个男子汉。”他喃喃自语。然后,太阳必须陨落,来偿还这个契约中应付的代价。

阵阵苦涩在口中泛起,埃兰发现自己的腿竟然有了知觉。它没有说谎,它答应了我的请求。可是,这样的代价――我已经失去了埃丝特,即便她只是我生命中的星星。这样的痛苦我无法承担第二次。

“你没有退路,只能向前。”影子第三次开口,然后一切归于寂静。

它说的没错。埃兰握紧了那柄剑,我没有退路,只能向前,或许还会有希望。当‘永夜’降临之时,所有的一切都会化为泡影。

失去感觉统统飞了回来,身体不再僵硬,眼睛可以看见,嘴巴也能发出声音。除了那种侵入骨髓的寒冷感,恐怕一时半刻无法清除,埃兰没感觉到任何不适。他试着移动自己的双腿,它们又回来了,这点稍稍让他感到喜悦。

“薇,薇仙,我,我能走路了。”他的声音因为激动而颤抖。两条腿摇摇晃晃地离开扶持物,慢慢地站起来。

“奇迹。”女孩压低的声音中充满了惊讶。

直到曙光微露,埃兰都一直抱着那把骨白色的剑蜷成一团。遇到维斯加.洛林这件事让他惴惴不安。他到底认出我没有?我想他应该是认出来了。可是他为什么又听从了埃松的话,认为我是个小乞丐呢?他想干什么?这个地方我该不该继续呆下去?可是不在这里,我又能去哪里?他想起了父亲曾经雇了一艘船要送他和姐姐伊内丝离开。不知道船还在不在了,大概老早就被那场大火烧毁了。他清楚地记得那天燃遍全城的火焰是从港口开始蔓延的。

风中的焦糊味犹在,时时刻刻刺激着埃兰的神经,让他沉浸在那一夜的恐惧之中。这里处于城市的最北面,很幸运地躲过了那场可怕的大火。在灾难后希望获得欢愉的人基本都来这里,因此近来生意特别地好。薇仙除了来看过他一次,整夜都有客人。

不知怎的,埃兰总是对薇仙陪伴恩客颇感不悦。

她是个妓(chahua)女,他告诉自己,妈妈说过,她们比流民还要糟糕,还要低贱,靠被男人(chahua)操过活,是只认钱不认人的主。‘可是’,另一个声音小声地在心头嘀咕,‘她救了我’,他摇摇头,‘她并不是冲着钱才救我的。’薇仙和那个诺玛不一样,她很善良。‘但是’,刚才的声音吵闹道,‘你瞎眼啦!她们每天都在干着被男人(chahua)操的活。’她和诺玛一样都是婊子,是被别人操烂的贱(chahua)货。

‘你闭嘴!’‘这是事实!’两个声音大声争吵起来,一个接着一个尖叫。埃兰只觉得脑袋快要炸裂,但是心却紧缩成一个球,每一下跳动都会拉动全身的血管,带来抽搐般的疼痛。

我该相信谁?妈妈,薇仙,还是我自己的心。

你知道吗?自由永远不属于误入樊笼的鸟儿。

幻影般的声音轻轻扫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