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南行,那三名少年多是在路旁大树间纵跳飞奔,而张虎只能老老实实的在地面上跟着疾跑。
虽然,有时他也能跳跃两步,但他那肥大的身躯比之这三个黑衣少年人纵跳时那身姿轻盈之态,足可谓天壤之别,很快他就落下兄弟三人老长一段距离。还是那是三人中的长兄最早发现,为了不然让他跟随的太费劲,这哥哥还时不时刻意让另外两兄弟的速度放缓,好让他能跟的上,这自然让张虎汗颜不已。
张虎在后面紧随,看的前面三人一起一落身轻如燕,就像脚底加了弹簧般纵跳毫不费力,心中感慨颇多[这三人好俊逸轻功,虽然身法尚比不得我师轻盈飘逸,但如此程度也确实不是我所能及。]又看这三人身姿瘦小,他心中盘算[想当年听师傅讲,他老人家非是不想传我纵跳之技,而是嫌我体质太过笨重,说我即便学了他那身法也不会有多大造就。当时老子还当他老牛鼻子糊弄我,今日一比,方知老子这天赋果然差强人意,看来他老人家还当真没有忽悠我。说起来,这三人天赋惊人,若能得我师父传授这腾挪之功,它日的造就不可限量啊。唉,只不知,他们可有这等机缘。]想到此处,张虎不由得叹气摇头。
四人这样三前一后的奔跑,没多长时间,已经到了这些女囚藏身的山谷。
那些女囚经过昨夜的修整,神色已经好看多了,不再是先前那般苍白。
但是,当她们又看到张虎这个黑脸毛大汉跟着这三个被她们认定的恩人身后追赶而来时,还以为张虎这个恶人又杀回来了,一个个又吓得惊慌失措,尖叫连连。
三人为首的兄长见这等情形,慌忙摆手安慰众人道[众位姐姐别怕,他已经不再与我等为敌。]
那些女囚听到此话,才不再惊慌。
看到大伙儿已经不再惊慌,那为首的少年黑衣人才对这些女囚们吩咐道[为了避免官兵们的追捕,我会带大家尽量走山道,希望姐姐们再辛苦辛苦,坚持一下,很快就能看到你们的亲人了。好了,我们别在耽搁时间了,出发吧。]说完,他让两个兄弟在队伍前探查,他自己领头带着女囚队伍缓慢移动。
因为经过昨天晚上的激战,这些女囚都误解了张虎。一个个都厌恶这个长相凶恶的毛脸巨人,也都不搭理他。
张虎这人本来就被人抛弃惯了,也不在意,反而乐得清净,一个人跟在队伍的最后面,慢悠悠的走着。
当队伍移动一段距离后,张虎开始留心观察着在前慢领路的黑衣三兄弟来。
为何?因为他发现这三个黑衣人兄弟在对于行军布阵上似乎很有天赋。
只见那老大在队伍前面领路,另外两个兄弟则还要在他之前,分一左一右各距队约数百步的距离,就像是整个队伍伸出去的两支触角一样,严密的探查着前面可能出现的威胁。
而且,一旦遇到可疑情况,前面两兄弟立刻停止不动,后面的兄长马上就能感应到危险,也叫队伍静止不动。待到前面兄弟二人解除威胁后,这做兄长的黑衣人才又领着队伍继续前进。
他三人的举动,张虎在队伍最后面看的真切,心中暗赞道[什么人又或者什么军队要有这三人做探子来领路,那才真是万无一失的保险!]
一路上,这三人尽找无人的山谷蹊径通行,虽然也曾遇到合肥城派出的几组斥候,但都是在对方还没有发现大部队之前,就已经先被前面两个做触角的兄弟给解决。
如此有惊无险,队伍依旧缓慢的前行,最终顺着一条小河终于来到了一个山口处停下。
张虎看到队伍停下了,猜测可能已经到目的地了。又听到山口外似乎隐约传来波涛拍岸的声响,心中惊讶这到底是来到了哪里,便来到队伍前面举目望去。
果然在山口外不远处,就是一条大江。
他只觉眼前雾气腾腾,以他自恃目力之强,此刻居然看不到河对岸,遂大感震惊,暗忖[什么河这等宽阔,难不成到了长江边了?]脑子里一想到“长江”这个名字,他马上又反问自己[什么长江,哪儿有什么长江这个名字。]
如此这般,张虎脑子里反问不断,忽然他心中一惊,暗骂[不得了,该不是我这头风病又要犯了!]想到此处,他赶忙使劲一拍脑袋,让疼痛感带走了脑子里的诸多疑问,他自己也不在多想什么江不江河不河的鸟事。
整顿好自己繁杂的思绪后,张虎注意到这只奇特的队伍此刻已经停在了江边上,而那黑衣兄弟三人也都站在队伍的最前端,纷纷举目遥望,似乎是在等候着什么。
看到这些人都在向江中遥望,张虎也大感好奇,也跟着朝江中仔细查看,但那江面上依旧雾茫茫一片,并没有什么新的发现。
看不见有什么渡船踪影,他也猜不透这三人带队伍来这里要做什么。这使得张虎倍感心中好奇,故忙赶几步来到队伍前面,询问这个做领头的少年[我等来这里作甚?]
那少年闻言,也没扭头看他,而是依旧跟另外两兄弟一样以手遮眉举目望着雾气腾腾的河心,看似自言自语回答[怎么还没到,不是说好的么。]
张虎听这个少年如此说,也大感好奇[这里莫非是他们的接头地点?难道。。。]当下他也不及多想,也学着众人一样,再次以手遮挡前额,举目望江。
半响,张虎隐约的看见雾气腾腾的河中心出现一个黑影,遂对身旁的少年郎说道[可是你们要等的船来了?]
那少年头目听张虎如此说,忙问[在哪儿?我怎的不及见?]
张虎把方位跟他一指[诺,看到了吧,一个黑点。]
那少年顺着张虎的手指望去,仍然看不到什么,正在疑惑。一会儿后,果然看到一点点黑影从张虎所指的方向向他们驶来,当下不由得赞道[壮士好强的目力,我等都不及见,不想壮士早就能看见。]
他一听暗惊可能是彼此内力差别的缘故,当下略作谦逊,也不再多说话。
看到对岸有船驶来,张虎开始明白这三人是要打算将这些女囚渡江,但渡江之后呢?[对岸可是东吴孙权的地盘,难道他们三人是孙权的探子?那我与他等不就成了真真切切的敌对关系?不妥不妥,得探探他等口风!]心有所思,他忙问身边为长的少年[你等可是打算把她们偷运过江去?须知那边可是孙权的势力。]说完往那些女囚一指。
那为长的少年闻言,傲然答道[我等自然知道,壮士不必多虑,少时等船一靠岸你就明白了。]少年郎说完,又想起这黑脸大汉脾气比较倔,忙补了一句[一会儿船来后,希望壮士只是看。不要轻易的说话,更不要干涉别人行事,切莫平白的又生了误会才好。]
张虎听得少年人这样说大感没趣,随口应了一声,也不答话,安心的等着船来靠岸。
不多时,果见一条颇为巨大的楼船靠近他们。
在江心时,张虎还以为不过是一般小木船。
此刻等到此船靠岸,他这才发现这船身形巨大,宽十数丈,长数十丈,由甲板到他所在的地面少说也有四五丈之高。而船头更雕刻有鬼头兽面之类的图腾,两边船舷更筑满了射击用的孔洞。
看到此景,张虎隐约已经猜到了此舰的来历,顺势便再往甲板上一扫,发果见上面立满了身着各异服装的粗壮男人,且这些人一个个拉长了脸蛋,背负着双手,挺直了胸膛,一副孔武有力的模样。显然就是些靠拳头吃饭的人,此刻做了普通人打扮而已。不过还好,眼下似乎这些人都还没有手持武器。
一番观察过后,张虎明白这样的巨型楼船,那可不是一般人能造的出来的,也更不是一般人能用的起!
[这究竟是谁的船?看这船的身胚,完全就是一艘准战舰,就只差没有在上面放好巨弩、投石车这样的远程兵器了!难不成当真是那孙权的战舰?]心中刚有此念,他马上又自我否定[不会不会,此刻曹孙两家鏖战正酣,这等时刻,孙权怎么可能舍得用自己心爱的战舰来搬运这些无足轻重的士人女眷?]
如此思索不定,让他心中不免疑窦顿生。待他想要问身边的少年头目时,却发现对方已经带着两个兄弟靠近了巨船,准备登船了。
不得已,他也只得在一边等待,等兄弟三人这阵忙完以后,再做打算。
船舷边站立的这些孔武有力的男人,在看到这黑衣兄弟三人来到船边后,竟然纷纷挥手主动跟他们哥三打招呼,并七手八脚的将舢板缓缓支出,又慢慢的放到地上,以便这兄弟三人能够轻松登船。
张虎目睹这些,心中正在暗自肯定这三人果然是吴人。跟着就看到,自那舢板落地后,从船上跑下来许多衣衫褴褛的男人。
这些外形猥琐的男人们,一下船就径直冲向这群女囚。同时这群女囚中居然也有女子因看见这些猥琐男人而变得欣喜若狂,也前冲来拥抱。
在一旁看见这一幕,张虎心中恍悟。明白了这些男人,原来就是这些女囚的丈夫、父亲。正是因为他们在战场上逃跑了,或则没守规矩了,才让这些女子做了阶下囚。说白了,就是些魏人的逃兵而已。
不过,不知道为什么,在他看到这群战场上的逃兵时,他却惊讶自己生不出厌恶的情绪,反而还有些为他们家人团聚而感到欣慰。
看到这些士人男女亲人团聚的产场景,张虎此刻才明白这三个少年黑衣人原来是这般良苦用心,心中颇为感动。但同时他也注意到,仍有很多女囚没有看到自己的亲人。这些落单的女囚,见到别人的男人都在场,她等却落个孤单,心中自然明白她们的亲人们恐怕已经人鬼殊途。
顿时,那孤苦的情绪在这些落单的女**中升起,这些落单的女囚纷纷自发的抱成一团,跪坐在地上低声痛哭。
人世间最大的痛苦,莫过于生离死别。
这样的惨景,张虎看得于心不忍,更心有触动,自然而然的想起了他这几年在山中的苦难日子,眼中也禁不住酸涩难忍。
未免自己失态,他慌忙将脑袋别向一边。却正好看到那黑衣兄弟三人此刻已经在巨船之上,还在跟某个身着华服看似颇为重要的人物交谈着什么。
身边士人女囚们【呜呜】的哀鸣,再加上那似若离断气不远的抽泣之声,有一阵没一阵的传到张虎耳朵里,这让他倍感心烦意。他决定早些问清楚这黑衣三兄弟身份后,就赶紧离开这在他看来如人间炼狱一般的河滩之地为妙。
心意一决,张虎赶忙用手召唤已经在楼船之上的那三个黑衣少年。
因为三个人都重新戴上了头套,此刻又都走到了一起,这让张虎已经认不出他们哥三到底哪个是哪个,只得笼统的唤道[兄弟们快下来,哥哥我还有话说。]
果然,三人黑衣人闻言后,立马就有一个转身对身着华服的瘦高男子说了两句,又转身往他这里指了一指,才留下另外两个,独自一人纵身飞跃到张虎面前。
那黑衣人一落地就抱拳问他道[壮士还有何事?可是还不放心她们?]说完指了指身边的人群。
见来人提到这茬儿,张虎也索性不答反问[怎么还有些女囚的亲人没来呢?]
那黑衣少年闻言,叹了口气,才说道[这些能来的男人,都是从战场上有命活下来的,其他的就。。。]
其实,这个道理张虎早就想明白了,他之所以还要明知故问,不过是还抱有一点侥幸之心罢了。
因此,当他得到对方的答复后,不待对方说完他便将手指向那些抱团啼哭的落单女囚[那她们怎么办?可是也容得她等一起坐船渡江?]这才是他张虎所关心的真正重点。
那黑衣少年闻言,愕然的看了他一会儿,才回答道[这是自然啊,不然回去被官兵抓住岂不是死的更惨。]
张虎一想也是,但任不放心又问道[那他等此去,以何为生?]
他这么一问,到把这个少年郎给问住了。
这少年郎犹豫着是不是要跟面前的毛脸大汉做进一步的解释,因为这毕竟牵扯到了军国大事非同儿戏。
左思右想做不了主,这少年头目便扭头看了看船上那个身着华服的男子,似乎在征询对方的意见。
张虎看这个少年犹豫不决,还看了看船上这个人心中窃喜,暗忖[哟嗬,莫非此人还是个什么达官显贵?乖乖你个咚啊,原来还是条大鱼。那好,不如洒家这就动手,抓了这条大鱼回去领赏??]心有所想,他忍不住就搓着两只大手掌。
正当他这边思索着将来的荣华富贵,却听见身旁的少年又道[壮士少待,我去去就来。]说完,又一纵,飞回到船上跟这个华服瘦高男子碰头谈论着什么。
张虎见此人听那黑衣少年请示依然面色冷峻,而他身旁围着的那几个明显就是乔装打扮卫士模样的粗壮男人,此刻竟然将身后收藏的钢刀拿到了手中把持。
本来,自打这艘大船一靠岸,这些平民装扮的壮汉都是冷冷的看着这些衣衫褴褛的士人男女,刚才他等都还看了张虎一眼。但又尽皆把头扭到一边去,似乎嫌他和这些下贱的士人一样,衣衫简陋、相貌粗俗,只不过略长的粗大一点点罢了。因而,对他不屑一顾。
此刻,这些个卫士似乎听到了那黑衣少年头目跟那华服贵人的对话,这些壮汉立马改变了对他张虎的无视态度,一个个目露凶光开始关注起他来。
对方态度的巨变,这让张虎看的心中好笑。但他也不计较,只是耐心等着这个黑衣少年给自己一个答案,然后他就好脱身离去。
再说这华服男子,刚跟黑衣少年交谈时面容冷峻,可时间越长脸色就越显惊讶。待到少年郎把这两天他们三兄弟与张虎交手的事情一说完,那华服男子已经惊得来合不拢嘴,慌忙吩咐少年郎唤张虎上船来一叙。
那黑衣少年点头飞身而下,来到张虎面前[我们陆管事想请壮士上船叙话。]
张虎一听,立刻傻了眼,
[管事???]
这两个字在他脑子反复转悠了半天,心情却越来越坏,仿佛他感到自己内心深处某种贵重的东西破碎了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