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琴不想回家过年,她不好意思在怀梅花家白吃白住,她知道给钱的话,怀梅花不会收,看到怀梅花一个人忙前忙后,司马琴感到自己的无能。一天,她看到怀梅花从镇上卖菜回来,又去蔬菜大棚采青椒,就主动要求帮忙。说是采摘,其实是用剪刀剪的,可以避免伤到青椒株。司马琴说:“梅花姐,青椒好卖吗?”怀梅花说:“卖是能卖掉,就是卖不起价。”司马琴说:“这半亩大棚的青椒,一共能收入多少?”怀梅花说:“才卖了三分之一,有一千多块,剩下的卖了才能算收入。”司马琴说:“你们辛辛苦苦几个月,卖完才几千块,我还想,要是效益好的话,我也要加盟,在这儿承包二三亩地,干脆留下来种蔬菜好了!”怀梅花笑道:“这哪是你干的活?种田是风险小,但收入也少啊!”
过几天就是春节,司马琴想给自己买几件新衣裳,顺便也给小磊带几样玩具。上午,怀梅花卖菜还没回来,家里就小磊和他的奶奶,司马琴说要出去走走,实际她到村里来找商亮。商亮这几天比较忙,跟着郭兴元和张桂宝,对残疾人、孤寡老人、贫困户和家有重病人的,登门看望,送上年货和慰问金,怀梅花家也有三百元。王主任看到今年村里出租出房有了钱,希望李书记能请村干部吃顿年夜饭。李书记说:“年夜饭好几年没吃了,吃喝这个口子咱就不开了,咱们来点实惠的,给几位村干部每人发两条草鱼,怎么样?” 几人都觉得,拿鱼比吃饭合得来,就一致同意了。
十几条草鱼躺在大院地上,每条鱼差不多大小,都有七八斤重,旁边站着李书记、王主任等人。商亮看到司马琴走进大院,迎上前去,说:“你怎么来这儿了?”司马琴说:“在怀梅花家太闷了,我不能来找你吗?”商亮说:“你现在身体怎么样?还痛吗?”司马琴说:“不痛了,就是没劲。”商亮说:“如果你身体恢复了,可以帮着怀梅花家干点活,扫扫地,摘摘青椒,比闲着好。”司马琴说:“梅花姐不让我插手,看小孩我又不会,一天到晚吃闲饭,我也难受,听梅花姐说,村里有工厂,她让我找你,请李书记帮个忙,看能不能介绍我去厂里上班?”商亮说:“厂里那老板不收村里人。”司马琴笑道:“我不是村里人呀。”
李爱民听到了他们的谈话,说:“我可以去问问,不过没有把握,要是不行的话,你就去镇上的工厂问问,过年有不少打工的回家了,节后会有企业打工的。”司马琴说:“谢谢李书记!”商亮说:“你来找我就为这事?”司马琴说:“不,我想请你带我去镇上,快过年了,我想买几件新衣服,顺便给小磊买几样玩具。”商亮说:“我这还有事,要不我下班了陪你去吧。”李爱民说:“小商,两条鱼我会给你留着,今天村里没事,你陪她去吧,你也该买点年货了。”
商亮骑着自行车,司马琴自然地坐在车后座上,两人离开大院。张桂宝看着他们的背影,笑着说:“他们坐一辆自行车,看上去挺般配的一对。”郭兴元笑道:“我们年轻时谈恋爱,就是这样,男的骑辆金狮自行车,后面带着女朋友,一路铃声,一路笑声。”张桂宝笑道:“时代发展了,过去嫁妆有自行车,后来变成了摩托车,现在结婚都要用小轿车了,自己买不起,还得花钱租高档婚车,现在的人啊,讲排场。”李爱民说:“这鱼不错,待会儿你们都拎回去吧。”马会计笑道:“年年有鱼,是个好口彩。”
司马琴坐在商亮后面,抱着他的腰。商亮说:“别抱着我,村里人看见,以为咱们是一对呢。”司马琴格格笑道:“我就是要他们这么说,最好变成现实才好!”商亮笑道:“友谊比爱情的保质期更长。”司马琴笑着说:“男女之间,有真正的友谊吗?好多会变质的。”司马琴自从在莲湖村和杨坤发生那些事后,性格比原来变得大方了,说话也比原来大胆。商亮呵呵笑道:“心动不要紧,只要行动上有分寸,男女间美好的友谊还是有的。”司马琴说:“你今年回老家过年吗?”商亮说:“我想回去,去年都没回去,今年要是再不回,父母会担心的。”司马琴说:“你回去的话,我呆在这儿更没劲了,没人陪我说话了。”商亮说:“怀梅花性格温柔,你跟她谈不来吗?”司马琴说:“异性相吸,同性相斥,我知道她人好,可我跟她在一起话不多,还不如跟你感觉随便一些,嗨,你回老家能不能带我一块去?”商亮吓了一跳,说:“我能随便带姑娘回家过年吗?”司马琴笑道:“你不是当过我的假男友吗?我为什么不能假扮一回你的女友呢?相信你带我回家,我不会给你丢脸吧?”
商亮的自行车,正要从村部那段二百米的公路,拐向另一条南北走向的路,突然看到有十几个人,表情怪异地向村委会方向簇拥而去。商亮认识他们,他们都是江湾村的村民,其中有两个是混混,一个叫支晓军,一个叫陆边风,他们都是父母离异的单亲家庭,初中没毕业就在社会上混了,但所谓“兔子不吃窝边草”,他们不务正业,但不在村里作恶,上次他俩敲诈花桥中学的几名初一新生,被家长举报,他们被拘留了十五天,还是商亮跟着郭兴元把他们保出来。商亮不明白他们带着一帮人跑去村委会干什么?
商亮停下了,把脚踮在地上,说:“司马琴,咱们改天去镇上,先回村委会吧!”司马琴不解地说:“为什么?”商亮说:“这帮人气势汹汹的,不知是怎么回事?咱们跟他们后面去看看。”司马琴说:“商亮,你什么时候喜欢看热闹了?”商亮说:“不是看热闹,我是担心发生什么事?”司马琴见商亮心不在焉,不想去镇上,就说:“好吧,那我们就去看看。”
十几个村民一下拥进大院,支晓军用脚踢了踢地上一条草鱼,阴阳怪气地说:“分鱼啊?真是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大伙别客气,一人一条,赶紧拿吧!”就有村民弯腰去抓鱼腮,王根林喝道:“这是分给村干部的,你们想干什么?快住手!”陆边风说:“哦哟,王主任,你这话就不客气了,都是江湾人,凭什么村干部有鱼拿,咱们村民就没有?合着你们看不起人哪?”郭兴元大声说道:“支晓军,陆边风,你们怎么回事?想闹事是不是?”
支晓军说:“郭主任,谢谢你上次来保我,不过,今天咱们来,是冲着村里,不是冲着你,所以,请你闪一边去,我们有话要向李爱民书记讨教!”李爱民不知他们所为何事,说道:“你们有什么事,请直说吧。”支晓军说:“既然你们在分鱼,就先从这鱼说起!你们吃肉,就不让咱们喝汤吗?凭什么你们有钱捞,有鱼拿,咱们村民就两手空空,什么都没有?”王根林说:“年终分东西,哪个村没有?江湾村没有什么油水可捞,李书记说不请年夜饭,发两条鱼,说得过去吧?哪有给村民发东西的?你们瞎胡闹想干啥?是不是过年想在派出所过了?”陆边风怒道:“老头,闭上你的狗嘴!这里轮不到你说话!李书记,支哥问的是你,你干吗不说话?是不是理亏了说不出口?”
李爱民说:“都是一村人,有什么事好商量,何必吵吵嚷嚷?江湾村的村干部,的确几年没发东西了,也几年没吃年夜饭了,今年情况好点,我想发两条鱼,也算意思意思吧,要是你们觉得我们不应该得,可以说说理由。”支晓军说:“还用得着说吗?村里的情况,大伙不是瞎子!你们收了四十几万租金,就是不给大伙分红!当初说的安排人进厂,又是说话不算数!你们当大伙都是傻子,被你们骗得团团转,结果好处全让你们这些所谓的村干部得了!”陆边风嚷道:“什么村干部?就是一群骗子!今儿个我们就是来讨个公道!”
李爱民明白了,前几天,有村民来村里询问,今年村里分不分红?李爱民给他们解释过了,时间还短,满一年自然会分红,也许,有的村民想不通,就邀了支晓军和陆边风来村里闹事。李爱民说:“村民集资款交了还不到半年,当初说好满一年分红的,请放心,我绝不食言,到时不会少大伙一分钱的!”有位村民说:“李书记,这可是您说的,不少大伙一分钱,可您前几天还说,分红只分一半的租金,另一半村里派用场,这怎么解释?您哪句话才是真的?”李爱民说:“是分一半,没错,另一半不是村里截留,而是用来改善民生,加强大病补贴和教育补贴,希望将来村里有人生了大病,不会一人生病全家受穷,村里会有补助基金,帮他们渡过难关!村里的孩子考上高中和大学,村里都会补贴学费,其它的还有发放占地补偿、修路、扩充老年活动室等,我们花的每一分钱,都有帐可查,绝不会落进私人腰包!”
支晓军嘿嘿冷笑道:“李爱民,你真不愧是书记啊,说的比唱的还好听!现在当官的不管大小,有哪个不贪?你当初是不是亲口承诺,要把全部的租金收入分红给投资的人,现在怎么少了一半?不是你们村干部想贪污,干嘛不全部分完?”李爱民说:“我是说过这话,当时是我考虑不周全,后来想想,不能全部分,要留一部分,便于统筹协调,为村民做更多的事。”郭兴元在旁边说:“老李,别跟他们罗嗦,干脆我报警算了!”陆边风说:“你想吓唬我?没门!我们是来讨公道的,不是来捣乱的,郭主任,要是惹毛了我,我什么事都做得出来!”陆边风不是在开玩笑,这些村民里面,基本都和支晓军和陆边风沾亲带故,他们是社会上的小混混,冲动和胡来是他们的家常便饭,有时为了几句口角,就可能发生流血斗殴事件。
张桂宝说:“李书记,现在做好事也不一定有好报,要不就照原来定的,扣掉占地补偿款,其余的都分红算了,省得有人瞎怀疑,影响村里工作,咱们也吃力不讨好。”李爱民说:“现在办什么事都需要钱,咱们村经济落后,做起事来力不从心,刚造了厂房租掉,刚有点起色,村里不能撒手不管……”支晓军说:“雁过拔毛,说得好听是管,还不是为了捞钱?四十几万租金啊,你们想独吞?你们是个人的话,就说话算数,把钱分给交了投资款的人!”这个支晓军,初中时的学习成绩并不差,就是因为父母离婚,爸爸妈妈又都再婚,没人管他,他才荒废了学业,和社会上的人混在一起。
商亮和司马琴已回到了村委会,商亮把自行车支着,站着看了一会,明白了怎么回事。商亮看到支晓军等人蛮不讲理,有点看不下去了。他挤了过去,说:“支晓军,你不要冤枉好人好不好?为了建造厂房,李书记花了多少心血,你们知道吗?”支晓军“呸”了一声,说:“狗屁!你是什么东西?你就别给李爱民演戏了!他自己女儿在开店,有的是钱,可他还是不满足,还扣着四十万的租金不放手,不是想贪污是什么?”商亮说:“我是江湾村的支书助理,请你放尊重点!”李爱民说:“租金收入不是纯利润,还要去掉各种费用和折旧……”
支晓军冷笑道:“露马脚了吧?明明你收了四十五万,现在说没有那么多,大家听听,这就是你们相信的李书记!他就是个贪污分子!”他转身对身边的一群人说:“书记和会计都在这儿,跟他们说不通,你们还愣着干吗?叫他们马上给钱啊!”有几个村民头脑简单,被支晓军一起哄,就向李爱民和马会计围上来。商亮往他们跟前一拦,叫道:“你们干吗?”王根林掏出手机想报警,支晓军叫道:“你们看好了,谁报警就揍谁!”吓得王根林连忙把手机放好了,不敢动弹,张桂宝也退到一边去了,只有郭兴元和商亮一起,张开手臂,拦阻村民向前,防止他们对李书记有过激行为。
传达室的老陈早就看到了这一幕,依他的老兵脾气,眼皮底下,哪能容忍这种地痞流氓捣蛋?只是如今年纪大了,对有些事心有余而力不足了。老陈想到了及时报警,但传达室没有电话,他也没有手机,着急时看到了站在一边发愣的司马琴,就上前悄悄拉了她一把,指了指手机。司马琴没想到村委会居然会有人寻事捣乱,看到老陈动作,立即会意,转身进入传达室,迅速拨通了110电话。
支晓军见商亮这个白面书生胆敢拦在大伙前面,不禁大怒,叫道:“你小子闪开!不识相叫你吃辣火酱!”商亮不知道“辣火酱”是什么,但能明白他说的意思,好象要自己让开,不然他就不客气。商亮说:“你叫他们都停手,有事好好说,不要胡来!违法是要负法律责任的!”支晓军冷哼道:“别以为你是什么大学生村官,你不过就是李爱民身边的一条狗!”还从没有人对自己如此污辱过,是可忍,孰不可忍!商亮怒声回道:“我要是狗,你连猪狗不如!”张桂宝没想到商亮会这么骂人,忍不住一乐,笑出了声。
支晓军恼羞成怒,扬起手想打商亮一巴掌,商亮身体一转,头一偏,躲过他的巴掌。支晓军见没打着商亮,抡起一条腿,又向商亮踢来!商亮眼明手快,双手抓住他的脚板,连着后退几步,拖得支晓军另一条腿不得不跟着他跑,差一点摔倒!旁边的陆边风眼见同伴吃亏,跑过来抡起拳头就向商亮后背打来,郭兴元迎上去,挡住了陆边风。郭兴元毕竟是复员军人,尽管这么多年没练过,但基本身手都会,他一个侧身,一手抓住陆边风的肩胛,用力向后一掰,又伸一条腿在陆边风身后,陆边风“哎呀”一声,紧接着“扑通”一声,摔了个四肢朝天!
其他人本来想围向李爱民,他们倒不是动手,只是想逼李书记答应他们的条件,把租金在春节前全额分红,但他们看到陆边风摔倒在地,一下愣住了。李爱民叫道:“动手动脚干什么?大家都是一个村的,别伤了和气!”商亮还抓着支晓军的一只脚,他对支晓军刚才的出言不逊有点生气,听了李书记的话,商亮仍没松手,反而加快了速度兜圈子,支晓军被商亮拽着一条腿,不得不骑着马步跟着走,样子很可笑。支晓军很懊恼,但无力反抗。当支晓军经过郭兴元身旁时,郭兴元伸出一只脚,在他的腿弯里快速一点,支晓军腿下一软,扑通一下,单膝顿时跪倒在地!
擒贼先擒王,眼看支晓军和陆边风都被制服,其他的村民愣站当地,不知怎么办?商亮心想,这事是支晓军和陆边风挑头弄出来的,而且,这事也不能完全怪他们,村里的解释工作也没做好,引起了部分村民的意见,彼此需要坐下来好好谈,做好沟通与和解。商亮主动上前,弯腰想搀扶支晓军,支晓军一只手迅速伸向腿弯,突然拔出一把五寸来长的水果刀,抬手就刺!商亮还来不及发应,只觉肋间一麻!司马琴打好电话,从传达室出来,刚好看到商亮被刺的一幕,不禁花容失色!她一边朝商亮奔去,一边大叫起来:“救人啊!商亮!商亮你怎么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