帐门被外面的卫士推开，一阵烤肉的香气扑了进来。

那个满头金发的厨子端着一个大木盘子，上面热气腾腾的堆满了烤得焦黄的野味，径直放到了真金和齐云面前的案几上。

齐云把地图卷了起来，脸色一变，“这里是都元帅营帐，军国机密之所，谁让你进来的！”

那个畏兀儿厨子是真金从开平带过来的，金发蓬乱，遮住了瘦削的脸庞，再加上胡子拉茬的，身上裹着一件皱巴巴的酱色布袍，倒不像个厨子，而是位行吟诗人。但手指又细又长，指甲也剪得干干净净，没有一丝污垢。

他抬起了脸，一双淡蓝色的眼睛看向了微笑着的真金。

真金道：“是我叫的――大家辛苦了，正好尝尝我和阿?打的猎物，这个厨子其它不行，就烤肉是一绝。阿?，叫人拿酒来。”

大帐中的气氛骤然轻松下来。

阿?松了口气，取掉黑盔，晃了晃光秃秃的脑袋，三根发辫和耳朵上的大铁环晃动着，他走到帐门外吩咐了几句。

不大一会儿，七个汉人侍女分别抱着一个酒壶鱼贯而入，个个身材姣好，皮肤白皙，迥异于蒙古女子。

齐云冷笑道：“她们又是掳掠过来的吧？你们这些将军，打仗并不清苦嘛！”

阿?摸着头上的汗水，哈哈笑道：“大部分都是刘将军献过来的，据说其中还有赵氏宗亲呢。”

刘整脸色变了变，干笑几声。

史天泽轻蔑地看了他一眼，此人卖国卖地还卖人，不是英雄所为，令人不齿。

齐云哦了一声，仔细看了看那七名女子，她们都不过十七八岁，脸上还挂着稚嫩的笑容，逢迎的眼神带着千万个小心。商女不知亡国恨，营帐犹自抱酒壶，说的就是她们吧？

齐云冷冷道：“你们几个大男人慢慢饮用，我不奉陪。”袍袖一甩，就要出营，却被真金拉住了手。

齐云侧着脸，“干什么？”

真金收起了笑容，轻轻道：“我要你给我斟酒。”

齐云挣脱了他的手，却又回转身来，瞟着真金，噗哧笑道：“你把我和那些侍女相比吗？还是你来给我斟酒好了！”

真金眼睛一亮，“好啊，我就为你当一回侍男。”

阿?等人想笑又不便出声，为了避免嫌疑，脸上露出无比严肃的表情。

阿里海牙却不管这些，哈哈大笑，“好一对恩爱夫妻――咦，张弘范，你小子对我挤什么眼睛？我可对你没有兴趣！”

张弘范干笑道：“谁对你挤眼了？我眼中进了砂子，砂子！”他最后两字说得特别重，不留心听，还以为他说的是“傻子”。

有两个侍女捂住了嘴，偷笑起来。

阿里海牙浑然不觉，走到齐云的桌案前，抓起一根烤得焦黄冒油的猪腿就啃了起来，边啃边叫道：“那个能够救我的人就是他――我同乡伊斯马因，他有一件厉害的东西，可以替我将功赎罪，免于受罚――呸，好烫――”

他的手指甩动着，指向了垂头站在一边的金发厨子。

真金看着那厨子，一拍掌，笑道：“原来你叫伊斯马因啊！我可知道你的名字了。”

这个厨子是他在开平城外打猎时遇见的，看他烧烤功夫了得，便要了他。此人沉默寡言，特立独行，连姓名都不愿告人。真金素来宽容，毫不在意，只要能够吃到美味的烧烤，管他姓甚名谁。此次来到南方，特意把他带来，就是为了摆在案几上的那些散发香气的烤肉。

齐云问阿里海牙：“他怎么替你赎罪？”

阿里海牙夺过一个侍女的酒壶，咕咚喝了半壶，此刻肉还哽在喉咙里，哪里能够说话。

伊斯马因替他开了口，一双淡蓝的眼睛在金发里闪烁着，仿佛猫眼，“我来自西域，略懂一些机巧，刚才和阿里将军细细谈来，得知襄阳樊城墙高沟深，易守难攻，便想到有一种抛石机器，可以抛起数百斤的巨石，扔入襄樊城中，其城墙民房无不摧毁，破坏力极大，或许可起奇效……”

齐云身子一震，“你知道那种抛石机的制作方法？”

阿里海牙长吐一口气，竟然打了个饱嗝，“我这位同乡不仅知道，他还叫朋友带了一架过来。我刚才就擅自做主，把它架在了樊城城下，准备扔几块石头进去，不想你们却要退兵了。”

阿?和史天泽对望一眼，史天泽沉声道：“我早就听说西域有这么一种攻城装置，但不知能够抛多远？对方的床子弩太过厉害……”

阿里海牙叫道：“那还用你说，它安放的地点绝对是在床子弩射程以外！”

阿?道：“威力如何，试过才知道！我们不如把酒肉搬到前方战场上，饮酒观抛石，如何？”

他的目光看向了真金。

真金则看向了齐云。

齐云点了点头，“也好，我倒要看看――”她盯了伊斯马因一眼，“西域从来不乏能工巧匠，兴许你真地能够替阿里海牙保住都元帅一职。”

伊斯马因淡淡一笑，蓝光从眼里闪出，带着一抹忧郁，又有几分神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