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陡然增强的目力，似乎具有穿透一切，洞悉所有的魔力。它在数秒之中就已经钻入妖异人的体内，衣服穿过了，皮囊穿过了，绕过了鲜红的血管，直达内心！

哦，看见了，想不到这个外表万分邪恶妖异的老怪物，内心竟然如此脆弱和敏感！

王昱用那双无形的眼睛扫描着，清清楚楚地发现，在辛红贺内心最深处，蜷缩着一个浑身在颤抖的孩子！

这个孩子羸弱、胆怯、内向，正抱着自己的肩膀，把脑袋深埋在臂弯里，露出一对小老鼠般的眼睛，喑喑地哭泣。

小柳能够安然逃走，是否与这有关？否则，他怎会平静地看着小柳逃脱而不加阻拦？

看来，他是不会杀自己的。至少不敢！

王昱收回目光，暗暗松了口气，同时竟然有些怜悯。

天道无情，世人多苦难，就连看似至邪至恶的人，也同样承受着与常人一样的痛苦！只不过他们掩藏得更深而已。

“原来你只是个可怜的孩子……”

王昱忽然轻轻地说了一句。

除了辛红贺，其他三人莫名其妙地看着他。这个人是不是疯了？放眼天下，有谁敢如此对“雪域妖翁”说话？

辛红贺双目几乎要瞪得掉出来，他粗重地喘息着，胸膛起伏，啪啪，啪，罗衫上的几串珠玉崩脱，滚入了草中。

咯咯咯，他又仰头大笑起来，笑得眼角滤出了浑浊的水渍。那笑声刚开始尖锐如针，刺得所有人的耳膜几乎要爆裂，华映和云方都痛苦地捂住了耳朵。到了后来，声线竟然越变越重，越来越沉，转而变为哭号。

他声音越低，传得反而越远。周围的荒林中、灌木丛里扑啦啦扑啦啦惊飞起无数的鸟儿。过了许久，从远处传来了大山的回答，咯咯咯，呜呜呜。

这阵疯狂的呼号声，惊住了数十里外武功山下的一个人，他停住疾行的脚步，牛眼朝着传来声音的方向一张，发出了冷笑，随即调整方位，袍袖一甩，魁梧的身形钻入密林，奔了过去。

“老翁！”

暴风对着辛红贺的耳朵吼了一声。

辛红贺身子一震，似乎从睡梦中惊醒过来，呆滞麻木地看着众人。

足足一分钟后，他才深吸一口气，又咯咯狂笑，拿出粉盒补了补妆，掩盖住脸上的惊疑和失态，顺势擦去眼角的泪痕，衣袖一展开，如同变脸一样，眼里又射出邪恶的光芒。

他回头对云方喝道：“砍下他的头，我替你疗伤――”

他啪地合上了粉盒的盖子。

云方脸色苍白，耳朵还在嗡嗡作响，他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我佛慈悲，前辈对那将死之人，还是手下――”

辛红贺一挥手，粗暴地打断了他，冷笑道：“你是怕他死了，就得不到‘生灵宝菇’了是吧？这么聪明的和尚，怎会着了他的道？他说你就信？原来你这么好骗！你的内伤，凭我的‘雪风寒气’就可以治好！暴风，你说是吧？”

暴风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你练功过急，呼吸吐纳不得法，损伤了肺部，致使手太阴肺经阻滞，虽然很严重，但还不至于象某些人说的有灭顶之灾――”

他看了王昱一眼。

“由于你练功时心火太旺，造成肺金受损，使得气血不足，因此面色惨白，周天不顺――我可以对你实说，只要利用老翁的‘雪风寒气’压制心火，打通手太阴肺经，慢慢调息，半年之内就可无事――”

云方目光冒出了火花，嘴唇哆嗦了一下，念了声佛号，把头埋下，“多谢前辈指点！”

王昱哈哈笑道：“云方，这两个魔头的话也信吗？他们是怕天蚕仙姑怪罪，才想假你的手来杀我！真好手段！”

华映喝了声无礼，踏前一步，想拔剑斩之，却被王昱一双眼睛给盯得呆住了。

在那双澄澈无波的眼睛面前，他竟然感到了无限的惧意。那里面，有一股无形的东西在漫延着，让他有一种说不出来的焦虑。冷酷的他，竟然也出了一身汗。

辛红贺怪笑一声，对着云方冷冷道：“你连双侠的武功秘笈都偷了，人肯定也是你害死的，还装什么装！老子最讨厌你这种伪君子！”

华映摆脱了王昱的眼神，转过身去，友好地拍了拍云方的肩膀，“你害死双侠的事一旦传出去，后果怎样你应该知道吧？杀了这个跛子，其实是为了你自己――只要你投入相爷麾下，我们三个绝对为你保守秘密。”

暴风看着王昱，叹息道：“现在天下都以为是他杀了双侠。你杀了他，不仅可以治好内伤，还得到了为双侠复仇的美名，一举双得。”

“我，我没有――”

云方脸色更加惨白，满肚子苦水却又吐不出来，自己拿了双侠的武功秘笈，已经百口莫辩。

他抬起了头，目光瞄向了王昱，脚步已经毫不迟疑地移动起来。

他相信暴风说的话。

而且，他现在这个处境，也没有了选择。这个跛子只要活着，就是个祸害。迟早要杀他，还不如现在！

不杀他，有这两个老怪在，也不见得能够得到“生灵宝菇”；杀了他，至少还可以安心！

一旦想清利害，他便不再迟疑，就地拾起了一根断竹。那是华映削断的，由于是斜切下去的，断口处锋利如剑，足以贯穿人的胸膛。

云方对着王昱施了一礼，脸上竟然露出了凛然的神色，口中悲壮地叨念：“赵前辈，肖前辈，今日晚辈为你们手刃仇敌啦！请你们在天之灵明鉴！英魂长存！护佑我们大宋山河！”

他一摆竹竿，脸上露出了一丝难得见到的阴毒，对准了王昱的心脏扎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