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小树在家,她就想方设法变花样做好吃的。她把莲藕切成细片放麦面里拖一下,用油煎,再撒些香葱,小树吃得很欢。小树特别爱吃她做的水饺。他说城里卖的水饺很小,馅也少,皮是机器压制的,很干,很薄,吃在嘴里没有麦子香味。她做的水饺,皮子是她用擀面杖一遍遍推压出来的,馅是自家熏制的黄津津的腊肉和豆腐干、马铃薯丝,还有香葱鸡蛋搅拌而成的,还没吃进肚里,已经香飘满屋了。
想起刚结婚的那三年时光,她是多么满足啊!她是一心一意要和他白头偕老的。可为什么他有了钱,就变了呢?就觉得外面的女人时髦好看,嫌我的脸黑得像锅底,手粗得像榆树皮。他还说城里女人从身边走过,就有香水味像蚯蚓一样直往鼻孔钻,抓得心里痒痒的,裤裆里的那个东西硬是要按几下才会老老实实低头。你说我身上只有油烟味和汗水味,睡在一起那个东西难得翘一回。唉,城里女人整天坐办公室,躲在车间里,风吹不到,雨淋不着,也晒不到太阳,还把脸上擦一层厚脂粉,当然比我们农村女人中看!我可不能那样啊,我在家里不能不做事啊。天是我的车间,地是我的办公室,天天风吹日晒,再厚的脂粉也经受不起啊。何况,你不在家,我把脂粉搽给谁看?弄漂亮些,婆婆的脸相不好看,话也难听。她会指着猫狗说:叫什么叫,别尽想着招惹男人!你要我怎么做才好?……
来到昌小树的家门口时,天空才露出鱼肚白。正值春寒料峭,朱梅兰特意穿了当初结婚时的大红棉袄,袖着冻成胡萝卜似的大手,站在这栋三层高楼的东墙边,等候昌小树的出现。今天,她显得特别白,早上出门前她往脸上搽了做饺子的面粉。
鸡叫三遍以后,朱梅兰终于等到大门开启的声音。她又捋了捋额前的刘海。头发结了冰霜,湿湿的,还往鼻下淌水哩。她正要迎上前去,却发现是一个瘦小的女人,披着直直的长发,怀里抱着一个两岁大的女孩。这女人就是昌小树后来的妻子肖杨。朱梅兰原来带着儿子找小树要生活费,这女人总是不让她进门。这女人长得很好看,可眼睛一瞪凶巴巴的,像吃人的狼。
她很怕这女人,而且知道她原来在深圳是开发廊的。朱梅兰一直不明白昌小树为什么会看上一个理发的女人。在农村,没有哪个男人愿意要女人在自己的头上动土。俗话说,男人的头、女人的腰,只能看,不能捞。剪头发,刮胡须更不会让女人去拾掇。听说城里女人发廊最吃香。很多男人想女人了,就会一个劲儿往女人的发廊里去。城里的女人发廊一到晚上就是一片粉红。听说男人在那种粉红的环境里,很容易听从女人的摆布。那时男人眼里的女人是天下最抓魂的狐狸精,女人手掌下的男人是最乖顺的小绵羊,很多温柔的交易就是在那样的氛围里完成的。
肖杨蹲在大门口,把孩子端着,让孩子尿尿。孩子说没有尿,要下来玩,一使劲,就像鲤鱼打挺,从她妈妈手臂里挣脱出来。这孩子笑嘻嘻地,一下子就跑到了朱梅兰的面前。
朱梅兰一见那玲珑乖巧的孩子,爱屋及乌,母爱之情油然而生。她倾身前去,想要抱住孩子,一边无限爱怜地嘟哝道:“小乖乖,让我抱抱。你爸还没起床吧?”
那孩子抬头见到她吓得边哭边叫妈妈。肖杨闻声疾步赶到房屋东侧,见朱梅兰一身新娘装扮,一张京剧小丑的脸,她也以为是碰着鬼了。听到朱梅兰的声音,她气咻咻地说:“大清早就像个鬼样的来要钱,看到你这个丧门星就烦!你看我孩子不顺眼是不是?把我女儿吓成这样!”那孩子躲进肖杨怀里,连声说:“妈妈,我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