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先睡会吧，有什么话醒来再问也不迟。”回到房里，我对周瑜说道。虽然，我也有很多话想问周瑜。

“发生了这么多事，我哪里睡得着……”周瑜略带疲惫的神色里，仍然隐约带着悲痛。

“吴侯……吴侯没有为难你吧？”沉默了一阵，周瑜忽然问我道。

我略微一愣，看来，孙权做过的事，周瑜怕是早已猜到。

“你……你为什么会带那么多兵回来？是伯符的意思吗？”我没有回答，反问道。我对周瑜将兵回吴的事，一直有一个心结。况且如果周瑜只身回吴，恐怕也没有孙权的猜忌了。

“伯符的调遣令里，只让我速速回吴，并没有提要带多少兵回来”，周瑜摇摇头道，“是我的错……如果不是带那么多兵，我就能快一些赶回来，也不会见不到伯符最后一面了……”周瑜的声音里，带着几分自责。

“可是，收到伯符遇刺的消息，我只能做最坏的准备”，周瑜又继续说道，“我并不知道伯符遇刺是偶然还是有人图谋，也不知道我赶回来的途中吴郡是否会发生什么变故……当时伯符并没有子嗣，我实是担心有人加害伯符，觊觎主位，引起江东内乱啊……”

“你想得很周到，是我不该这么问的，对不起……”看到周瑜难过的样子，我有些不忍。

“不……是我对不起你，对不起家人……如果……如果伯符传位的是绍儿……”周瑜说到这里，声音忽然一颤，没有再说下去。

我见周瑜的反应，心里蓦地一寒，莫非……莫非我的心结并非是胡乱猜测？

“绍儿年幼，如果此时继位，必起内乱……但如果伯符传位的真是绍儿，你……你将不顾叔父、大哥还有……还有我的安危，全力保护幼主……对吗？”我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尽量平静地说道。

周瑜闻言一震，呆看了我几秒，又别过头去，不语。

看来，周瑜是默认了。我心里说不清是什么滋味，理智告诉我不要去问周瑜谁在他心中占着最重要的位置，可是内心深处我却偏想知道答案。就好像那个经典的问题：“你的母亲、妻子和小孩都掉到水里的时候，你先救谁？”都说这是个无聊而愚蠢的问题，很多人却就是忍不住想问。

而现在面对周瑜的沉默，无疑我在他的心中是没有伯符重要了。不过，实际上我更想知道的是，如果是左晴，周瑜也会不顾她的安危么？犹豫了一阵，终究没问――我怕再得到一个沉默的答复……

“那天在城门口，如果我不在，你会相信伯符传位给仲谋了么？”我又问道。

“我会要求见你。”周瑜的回答让我有些意外。

“你就不怕我在仲谋的威胁下撒谎？”

“……我相信你。”周瑜忽地侧过头，看着我的眼睛道。

我一愣。相信我？相信我什么？如果伯符真的传位给了绍儿，周瑜是相信我会说实话，还是相信我会理解他为了伯符而舍弃我的决定？忽觉眼睛有些湿湿的，也不知为了什么。

“难道，只要是伯符指定的继承人，不管是谁，你都会支持吗？”

“……我相信伯符的选择。”周瑜似乎并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

“又是相信！可你了解孙……仲谋吗？”我有些激动，差点直呼孙权的名，“他昨天不仅把我扣在了将军府，还派兵围了周府！”我并不想挑拨周瑜和孙权的关系，可是这事差不多已是众所皆知了。

“……吴侯还年轻，现在又刚刚掌印，不服他的恐怕大有人在……他有所防备，正说明他考虑周全，今后必能有所作为。”周瑜静静地说道。

“你为什么总是这么相信别人……”

“如果吴侯真的不信任我，你我现在还能在这里吗？”周瑜打断我道。

“可是，不要说仲谋，我看伯符也未必那么相信你！”

“这话怎么说？”周瑜转过头来，脸上的表情颇有些严肃。

“这……”我觉得自己刚刚的话有些冲动了，不知道该不该说出自己的疑虑。孙策和周瑜的关系到底有多牢固，我其实一点都拿不准，尤其还有蝶衣的事……可是，一想到周瑜听到孙策去世居然吐血，我又觉得自己的疑虑可能是太多心了。

“有什么话都说出来吧。”周瑜见我不语，又道。

我想了想，话已出口，如果不说清楚，反而不好，便索性说了：

“伯符攻占江东六郡，没有封你为其中任何一个郡的太守，却给你一个根本没攻下的江夏郡的太守虚名，这是为什么？去年你随伯符征讨刘勋、黄祖，又平定庐陵、豫章，伯符没赏你也就罢了，还把你留在巴丘那个鬼地方，这又是为什么？……”

我还想说下去，却见周瑜盯着我，好像不认识我似的……

“是你叫我说的……”我嚅嗫道。

“没想到你竟有这么多想法……”周瑜的声音里，听不出是赞赏还是责备……不过我想，应该不是在夸我吧……

“江夏太守黄祖，与伯符有杀父之仇”周瑜接着说道，“江夏郡是伯符最想攻取的地方，伯符让我遥领江夏太守，难道不是对我的信任？庐陵、豫章二郡初定，边远地区尚未平定，伯符留我镇守巴丘，授以兵权，难道不是对我的信任？”

“但伯符明明打败了黄祖，江夏郡唾手可得，他为什么忽然收兵？而据我所知，巴丘之南有国仪[1]镇守庐陵，巴丘之北有伯阳[2]镇守豫章，我实在看不出你留镇巴丘的必要。再说，国仪和伯阳身为太守，所带之兵不会比你少，我看伯符未必不是想让他们牵制你……”

“小乔，你那么不相信别人，也不相信我会保护你，对吗？”周瑜没有与我争论，忽地冒出这么一句。

“我……我刚刚已经问过你了，如果伯符传位的是绍儿，难道你会为了我而不管幼主吗？”

“小乔，为什么你凡事都要往坏处想呢？难道我全力保护幼主，就一定要赔上妻子的性命吗？！”周瑜也有些激动了。

“是你自己说对不起我，对不起家人的！”

“没错！那是因为你们的处境确实会很危险，我没有十成的把握！但是这并不代表我会舍弃你们！”

“但如果情况凶险到在我和伯符的继承人之间，一定要舍弃一个呢？”虽然我觉得自己是在钻牛角尖，可还是问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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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孙辅，字国仪。孙坚的哥哥孙羌之子，孙策的堂兄弟。

[2]孙贲，字伯阳。孙辅的哥哥，孙策的堂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