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习班开始了，我的同学除我之外的三个人，都是女人。

我们相互之间并不知道对方的名字，也不知道彼此的背景情况，上级也严令相互打听。为了维持最低限度的交流，上级给我们安排了各自的代号。我们在见面的时候，必须用围巾、帽子、墨镜或其他饰物遮住彼此的面目，

我的代号是“美狄亚”，其他三个女人的代号分别是“毒蛇”、“杜鹃”、“蜘蛛”。

我问了一下老师，在一个月中，要学习什么？一个同志答复：1.情报搜集与分析2.侦察与反侦察3.文件仿造4.化装与变身5.交通技术（是指情报发送者和接收者，传递情报的技术）6.密码猜破7.器械使用（枪械为主）

结果我除了上面的科目的学习，还要学习识字、写字。因为我识字、写字很差，所有老师都很恼火，很多东西没法教，所以四个人里面，每次考核，我都基本是倒数。

一天下午，陈赓同志终于来给我们讲课了，但他却没有讲上面的任何一门课。他说，干脆讲一个实战分析案例。我非常郁闷，他挑的所谓实战分析案例就是分析我这次失败的打入任务。

他开场白很特别，他说，研究过了鄂豫皖地区所有打入民团任务的档案，从民国十七年，到民国十九年，一共十九件案例，只有我这次失败了。所有打入敌人内部的同志，基本情况和我很类似，唯一的区别是他们都识字、写字,但都并没有经过专门的特殊训练。

他安慰我说，把一个可靠的同志在不当的时间安排到一个不合适的地点，这比较偶然性的因素最大程度的导致了失败。

他拿出了我这些天废尽脑汁说出来的审讯交待纪录，说在顾鲁平面前的破绽太多，他只说第一次发生的问题：“我投奔顾鲁平的时候曾经对他说“鲁平哥，俺这些年受尽了富人的压迫。”这句话就会让顾鲁平这种人怀疑我，因为我的身份只是一个乡下贫穷农民的儿子，上少林寺烧了几年火而已，对于外界的新名词不可能知道，所以正确的说词应该是：“鲁平哥，俺这些年受尽了有钱人的欺负”才对，这样才能不引起顾鲁平这种特殊身份人的怀疑。

我看着陈赓，说不出话来…

陈赓继续说，当然你不知道顾鲁平背景，你没有太多责任。顾鲁平那边就不继续说了，破绽太多。

陈赓摘下了眼镜，又擦了擦镜片说，关于你在孙青原那里犯的错：

1．控制不住情绪，拔枪杀他，这是第一个错误

2．第一个错误后，我表演太过，不合情理，不象是单纯的农村青年，这是第二个错误。这个时候，最佳策略是保持沉默，继续扮演一个憨厚的人。

3．孙青原拿话，刺探我的时候，我表演太过，也还是不象是单纯的农村青年。这个时候，最佳策略是保持沉默，没有任何反应。

4．在感觉有可能暴露的时候，没有及时向上级报告，这也是最大的错误

所以，我在所有重要敌人面前全部暴露了是必然的事，我的所有行动失败就是一定的。要不是我是顾斋生的儿子和有利用价值，早死了很多遍。

然后陈赓总结道：情报人员在不知道怎么应付的时候，最佳策略一般是保持沉默。

同时在黑板上写下了对付审讯类似的几行字：

1．保持沉默。

2．保持沉默。

3．想象墙上写着“我有沉默的权利”，在整个审讯过程中一直盯着这些字，以便能保持沉默。

4．培养对审讯者的憎恶之情，以使自己不致落入他的圈套开始说话，以便能保持沉默。

陈赓最后郑重的告诫：希望我们在做每一个行为的时候，都能学会换位思考，能站在对手的角度考虑他的反应和预测他的行为。这样在行动前就能最大限度地考虑到所有可能的后果，减少失败的机会。

我跟陈赓说，我现在只想在一个月的时间里面，争取学到更多的东西，我发现我几乎什么都不知道。

陈赓说，为了组织，必须做好一切牺牲准备。情报人员一定要听上级指令，所有行动都必须经过上级批准，未经上级指令不得擅自行动，上级的指令必须毫不保留的执行，否则视为变节者。对于一个最严密的组织来说，如果任何人不能提供证明自己清白的证据，那么他就必将被组织视为叛徒。

这些训练的进行，使得我渐渐感觉如鱼得水，唯一遗憾的是没有培训电讯技术，因为在培训过程中，有个同志谈起过。当我把这个想法告诉陈赓后，陈赓解释说：一、时间来不及，技术性太强。二、现在连鄂豫皖中央分局都没有可以正常使用的电台（唯一的一台，有故障，没人会修）。

陈赓感叹道，在上海的时候，中央还有专门破译电讯的同志，可惜。

陈赓组织的这种案例交流会，后面有开了几次，我感觉效果很好。比如，如何暗杀等等。

培训中，我们被传达了几个月前，顾顺章叛变，导致上海中央严重遭受破坏的消息。现在鄂豫皖现在和中央的联系已经很困难了。所以在稍后派出进行任务的时候，要我们格外注意这个情况。

在老师的闲聊中，我也终于了解了陈赓同志在上海中央特科期间的一部分成绩，不由得感叹我的运气太差，如果中央能早点派陈赓同志过来领导我们的情报工作，一定让顾鲁平和孙青原吃鳖。

培训结束的时候，我感觉到，我很多东西都没学透，所以最终测试成绩为3分，另外三个女同志都是5分，让我非常郁闷。

但对我来说，最大的进步是我已经认识了500多个字，也可以歪歪扭扭的写出来，这居然让老师们说是奇迹。

那三个女同志很快被分配了任务，我再也见不到她们了，尽管我并不知道她们长得什么样子，但还是有些惆怅。

经过这么多学习，我的直觉告诉我，接下来我的任务一定会很艰苦，很困难。

我在默默地等待上级的命令。